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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這是激勵我,器重我,為我好,催我上進(jìn),我心里明白得很?!?/br> …… 謝昕手里捧著西瓜,卻沒再動過口,壓下秀眉,側(cè)耳細(xì)細(xì)聽著里面的動靜。 幾分鐘后,邵忍掛斷電話,從房間出門來后,揚手將門摔上了?!芭椤钡囊宦曊鸲@。 他目光深邃,神情很冷漠,什么話也沒說,不知道的還以為剛才那副哈巴狗樣的人是別人呢。 拖鞋趿拉聲響起,邵忍走到窗邊,從兜里摸出煙盒和打火機(jī)。 稍稍垂頭,煙銜嘴里,火機(jī)聲咔嚓清脆,青色火苗擦上香煙頂端,點煙的同時想著謝昕,用余光瞟了眼,她正乖乖坐在沙發(fā)上。 謝昕在,他抽煙極不自由。 邵忍雙肘靠在窗臺上,懶散的姿勢,將半個身體都探出了窗外。 熱風(fēng)撩人,裹挾著刺鼻煙霧,通通消散在夜色里,絲毫沒有侵?jǐn)_謝昕。 邵忍瞪著眼狠抽一口,無數(shù)煩郁就著煙霧一同吞進(jìn)五臟六腑,又吐出來。 從謝昕這個角度望過去,他表情不明,只能看到夜色中忽明忽暗的煙頭。 邵忍有心事的時候就喜歡抽煙,他抽得狠,一根接了一根,似乎煩惱纏身。 謝昕看著他的背影,越看越覺得矛盾。 從見面之初看到邵忍的眼神,謝昕心里莫名覺得他像個好人??蛇@兩天接觸下來,無論是他身側(cè)圍繞的人還是他出沒的環(huán)境,亦或者他隨口吐出的威言惡語,如此種種似乎都彰顯著謝昕想錯了。 邵忍怎么會是個好人? 混跡在污穢里,雙腳踩的泥淖坑,這樣的人,你還能指望他清清白白出淤泥而不染? 笑死人了。 謝昕覺得:他、他們,包括自己的哥哥蔣銘奇,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人。 謝昕的心臟像被細(xì)線纏住,彎彎繞繞亂作一團(tuán)。 第三根煙抽完,邵忍轉(zhuǎn)身過來,正巧撞上了謝昕的視線,她神色凝重,似乎剛剛一直在看著自己。 煙霧浸了嗓子,邵忍聲音啞得很,開口問她:“西瓜不吃,盯著我看什么?” 被抓包,謝昕連忙掩飾:“沒什么……” 心事重重,她在撒謊,人堆里打滾的邵忍一看便知,但什么也沒說。 倒是謝昕先沉不住氣,話音剛落又出聲喊他姓名。 “邵忍?!?/br> “嗯?”他抬了眼,“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br> 謝昕咽了咽口水:“你和我哥哥認(rèn)識多久了?” 邵忍想了下:“七八年吧?!?/br> “他……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邵忍嘴唇微翕,一時語塞。 好? 他和蔣銘奇相識于微時,同在腌臜地當(dāng)跑腿的小嘍啰,互相扶持著一步步爬上來,七八年過去,兩人從小嘍啰混成大嘍啰,其中辛酸,哪里是三言兩語能講得清的。 停頓片刻后,邵忍騙她:“還不錯。” 謝昕的下嘴唇咬緊了又松,盯著邵忍,沒再問其他的了。 天熱,謝昕出了些汗,之前吃飯又被灑了一身的辣油,一起黏身上不舒服得很。 她從沙發(fā)上起身,指了指浴室,用征求的語氣:“我想去洗個澡。” 邵忍的回答倒是爽快:“去吧?!?/br> 他扭動脖頸,骨頭作響,轉(zhuǎn)過頭又從煙盒里捻出一根煙來抽。 謝昕看了他背影幾秒,然后挪著步子去房間拿了睡衣。 水霧裊裊升騰。 泛黃的舊瓷磚上氳出水珠,匯聚,飽滿,最后蜿蜒流下。 謝昕閉上眼,溫?zé)崴鲝念^頂開始蔓下去,順著皮膚肌理,滲入口鼻眼耳。 熱水澡洗掉了她身上的油漬臟污,連帶著她的心情也舒暢了不少。 洗完澡,謝昕抬手關(guān)掉了淋浴噴頭。 浴室洗臉臺前有鏡子,她走到面前,看著里面的自己。 鏡面氤氳的水霧后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謝昕伸出手去擦掉水霧,好讓自己的身形展露得更加清楚。 黑發(fā)白膚,茶黑色瞳孔,眼睫細(xì)長,眼角泛有紅暈。 謝昕好看,她也從小就知道自己好看。 稚氣沒有讓她的美麗打折,反而使她看起來越加精致。 謝昕不止一次幻想過自己不是謝昕,而是某個正常家庭里受盡寵愛的小女兒,她可以撒嬌可以任性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這張好看的臉應(yīng)該會讓她的人生錦上添花吧。 可謝昕并不是。 她只是小縣城里沒有父母庇護(hù)的底層人,這張臉唯一帶給她的只是鄰居意味深長的調(diào)侃以及婚戀市場里賣家估出的好價錢,除了遠(yuǎn)走他鄉(xiāng)投奔蔣銘奇,謝昕想不出更好的出路。 可現(xiàn)在在這里,她連蔣銘奇的面都沒見上。 謝昕嘆了聲氣。 她慢騰騰擦凈身體,慢騰騰穿好衣服,最后慢騰騰出了門。 出來時,邵忍從窗邊轉(zhuǎn)移到了沙發(fā)上,天花板上懸著的長燈管灑下燈光,卻沒法照到他的臉。 謝昕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 和邵忍相處了這么幾天,謝昕一直看不清他。 當(dāng)然,她也看不清自己。 一方面,謝昕初見邵忍就覺得他是個好人,他看似桀驁看似散漫,插科打諢沒個正行,可他和自己的獨處時又知進(jìn)退懂禮節(jié);另一方面,她想到強(qiáng)仔之流,又覺得能與之同流合污稱兄道弟的算什么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