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旭沉默地點了點頭，他已經(jīng)把能做的都做了，只希望曉曉能照顧好自己和兩個孩子。

    事情定下后，他沒直接回去，而是去了里正家，將分家一事說了。

    周家村里正和族長是同一人，今年已經(jīng)五十多了，他也算看著周子旭長大的，對于王氏的偏心早有耳聞，只是雖為里正，卻也不好插手別人的家務事。

    叫小孫子帶上紙筆，三人便摸黑去了周家。

    “里正叔，我走后，若我娘…欺人太甚，還望您能替曉曉主持下公道?！敝茏有裼行╇y以啟齒，畢竟哪有兒子背后跟外人說親娘壞話的。

    里正嘆了口氣，只覺得可惜了這么好的孩子，他倒是想替周子旭出了費用，可家里畢竟還有兒孫，五兩銀子不是小數(shù)量，要考慮他們的想法，再則，若是幫了這個，那個也要幫，他哪有那么多銀兩。

    “放心吧，我會的?！?/br>
    說話間已到了周家，王氏知道兒子不是開玩笑的，正和老周頭坐在堂屋等著。

    里正進來后也不廢話，問清了分家事宜，便執(zhí)筆寫了起來，完事后，小孫子又讀了一遍，雙方?jīng)]有異議，此事便算定了。

    “今日天色已晚，我明兒再去鎮(zhèn)上登記?！?/br>
    這正和周家人的心意，周子旭又將人送到家門口才回來。

    “鍋里給你留了熱水，洗洗再睡吧?！苯瓡月牭絼屿o出來說道。

    “曉曉，我跟你說幾句話?！彪S后他便把土地佃給陳家一事解釋了下，“我知道你可以，但是未來一段日子我不在家，你還懷了身孕，種地便交給旁人吧?！?/br>
    這個孩子來之不易，江曉今日干活都很小心，生怕歩了前世的后塵。

    “你決定就好，我沒什么意見的?！?/br>
    周子旭見她臉上沒有勉強，總算放下了心，“曉曉，此番我定會平安歸來的。”

    江曉當然相信，“我信你，千萬保護好自己，我也會照顧好兩個孩子的。”

    此時她突然想到了邱嬸的話，陳二上一世沒成家很可能跟斷了的手指有關(guān)，可她考慮了許久也不知該如何說起此事，猶豫片刻，還是只說了讓他們互相照顧的話。

    周子旭對陳家人一直很有好感，村里又只有他和陳二沒免除兵役，若能分到一起，自然會親近一些。

    屋里兩張床占了大半的位置，中間隔了一道簾子，巧兒已經(jīng)在靠墻那張睡著了，對面還有一個周子旭自己做的柜子，這就是全部家當了。

    江曉躺在丈夫懷里，心里很是感慨，上一世她被迫二嫁后，偷偷回來找周子旭，可他剛?cè)⒘诵碌拿缷赡铮瓦B苦尋不到的女兒也被找回來了，卻已不再認她。

    她心里的苦楚無人可說，所有人都以為她拋夫棄女，周子旭更是深恨她留下女兒一人，更重要的是，那個女人對她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曉總覺得一切都不是巧合，女兒明顯對那人很是親近，不像剛剛認識的樣子，她目前唯一的優(yōu)勢就是重生，這一世，勢必要搞清所有真相。

    周子旭醒的時候天還黑著，他輕手輕腳地起身，一切收拾妥當后，江曉才醒。

    “曉曉，我要走了。”可能是發(fā)覺江曉望著他的目光太過復雜，周子旭拉住了妻子的手。“照顧好自己和孩子，我一定會回來的?！?/br>
    未來兩年，她將會成為村里人口中的小寡婦，即將出生的孩子，也會被稱作遺腹子，但江曉不怕這些，她只怕努力過后還是改變不了命運，本來決定不問出口的，可她還是沒忍住，“子旭，你可認識懷山村的顧芳？”

    周子旭愣了一下，疑惑地皺起眉，“懷山村不是大都姓王嗎？顧芳？我從未聽過此人?！?/br>
    江曉緩緩松了口氣，同床共枕八年，她了解周子旭，這人從不說謊，也就是說，他們認識是周子旭回來以后的事。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了陳二的聲音，“周大哥？你可好了？我們要走了。”

    周子旭本想問問妻子為何提起此人，聞言連忙回應了一聲，隨后又看向江曉，“曉曉，我走了，就不喊巧兒起來了，你記得等她醒了安慰安慰?！?/br>
    江曉點點頭，目送丈夫出了院子。

    他們要去鎮(zhèn)外集合，隨后便趕赴大部隊，周子旭和陳二心里都有些慌，誰都不知道未來等著他們的會是什么。

    巧兒本想著一定要送爹一程，可等她醒來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江曉抱著哄了很久才止住眼淚。

    一直到府試的成績出來前，她們都是安全的，等周子謙落榜的消息傳來，他就會開始琢磨下一次的費用。

    巧兒上一世是在年底被賣的，但小叔子和婆婆一定早就有了想法，只是她的離開給了他們機會，因此，她必須賺到足夠的錢搬出去，離這一家子遠遠的。

    昨天搭的灶臺沒干透，不過也快了，王氏和老周頭還沒醒，江曉便先用了廚房，她也只做了夠她和女兒吃的粥，還從雞窩里掏了個蛋，煮給巧兒吃。

    周巧將蛋一分為二，怕被奶奶發(fā)現(xiàn)，也不管燙不燙了，直接便塞進了嘴里，還催促江曉趕緊吃。

    “娘，快吃，你肚子里還有小弟弟呢，要多補充營養(yǎng)。”

    江曉本來是笑著看女兒的，聽了她的話后卻有些疑惑，“巧兒，你怎么知道娘肚子里的是小弟弟？”

    “我希望是小弟弟，這樣奶奶就不會罵您了，村里人也不會說閑話?！?/br>
    巧兒雖然才七歲，可她已經(jīng)懂了許多，什么不下蛋的母雞，連她聽了都氣憤，娘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江曉連忙偏過頭去，掩飾眼里的淚水，女兒上一世圍著那人叫娘的場景時常刺痛她，好在，她回來了，一切都有了重來的機會。

    巧兒正低頭喝粥，沒注意到江曉的異常，“咦，好甜呀，娘，你給我碗里放糖啦？”

    “是啊，你太瘦了，多吃一點?！?/br>
    兩人都是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尤其是巧兒，頭發(fā)蠟黃，身高也比同齡人矮，既然分家了，她一定要把女兒缺失的營養(yǎng)給補回來。

    周巧卻沒有想象中的驚喜，反而愁容滿面地說道：“娘，還是不要這么浪費了，糖很貴的，爹又不在家，你只靠繡荷包賺不了多少錢的?！?/br>
    江曉自然考慮到了這事，她說要搬出去不是一句空話，重生回來的那刻，就已想好了如何賺錢。

    從小她就發(fā)覺自己和旁人有些不一樣，吃過的東西可以將使用的材料全部說出來，包括其中的調(diào)味品，只是不管在娘家還是在婆家，日常都是喝粥，她這份能力也沒有用武之地。

    上一世，二嫁的丈夫愛喝酒，手里只要有錢就去鎮(zhèn)上割rou吃。

    江曉剛嫁過去沒幾天，他就帶回了一個味道很奇特的小吃，說是叫烤串，她嘗了一串就知道了基本做法。

    后來鎮(zhèn)上還多了什么麻辣燙，酒樓里也開始推出火鍋，都是辣的，做法類似。

    也是偶然間她才發(fā)現(xiàn)賣這些東西的竟然是同一個人，此人正是懷山村的顧芳，也是周子旭后娶的妻子。

    江曉還記得她對自己說過的話，“jiejie，你可知自己只是子旭哥成功路上的墊腳石？我是真的很瞧不起你，放著珠玉不要，硬是嫁個糟老頭子，我要是你啊，早就羞愧死了，你怎么還有臉活著呢？”

    聽她的意思像是早就知道子旭能回來，難不成也是個重生的？

    由于女兒不認她，她深受打擊，渾渾噩噩走到小河邊，二嫁的丈夫也在那時找了過來，她一個狠心便跳了下去……

    江曉仿佛還能感受到河水刺骨的冰冷。

    “娘，娘！”周巧揮了幾下手，她才回過神來，“娘，你怎么了，我跟你說話呢?！?/br>
    江曉勉強笑了笑，“別擔心，娘有辦法掙錢?！?/br>
    顧芳是年底才開始賣烤串的，她一定要搶在前面。

    第4章 合伙

    一直到江曉把鍋碗都刷了，王氏和老周頭才醒。

    大兒子娶妻八年，王氏就八年沒做過家務，洗衣做飯侍弄菜園全是兒媳婦一手包攬。

    乍一起來還有些迷糊，掀開鍋蓋發(fā)現(xiàn)沒粥當即就想開罵，嘴都張開了卻突然反應過來，已經(jīng)分家了啊。

    王氏憋著火，在廚房摔摔打打的，江曉正在菜園里，聽到了也沒當回事，糧食都分了，憑什么還要給他們留飯。

    烤串的原材料很普通，各類蔬菜和rou，最重要的是調(diào)料，顧芳生意火起來沒多久就出現(xiàn)跟風的人，但味道總是差些什么，最終只能靠低價吸引一些顧客，寬裕些的客人是根本不會去的。

    天氣開始冷起來后她又推出了麻辣燙，rou和菜燙熟，淋上湯汁，吃完便冒一身的汗。

    江曉記得很清楚，無論是烤串還是麻辣燙，都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辣！

    公公老周頭自從腿瘸后，每年冬天傷處都會疼痛難忍，緩解的辦法也很簡單，就是吃一口辣醬，全身冒汗便會舒服許多。

    早些年去鎮(zhèn)上醫(yī)館看過，大夫說想去根的話必須針灸，配合藥浴，時間久就算了，花費還巨大。

    當時江曉剛嫁過來沒多久，聽聞吃辣能緩解，便種植了很多辣椒，一部分做成辣醬，一部分曬干留著備用，這個習慣一直維持了八年。

    菜園和廚房都是她收拾的，即使是王氏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干辣椒，再說這玩意是自家種的，不值錢，分家的時候王氏也沒在意。

    江曉便趁機拿了許多干辣椒回房，這些應該夠她初期使用的了。

    光有辣椒還不夠，烤串味道很豐富，江曉能嘗出其中大部分的調(diào)味品，但還有幾種不太確定，她必須要去鎮(zhèn)上找找看。

    巧兒正在喂雞，家里一共有六只母雞，分家時已經(jīng)說好，每日下的蛋里有她們一半，巧兒心里高興，蹲在一旁看它們吃食，“多吃一點，要多多的下蛋?！?/br>
    鎮(zhèn)上一個雞蛋便要一文錢，每日三個蛋，一個月便是九十文呢，可以給娘割豬rou吃了。

    人一旦有了奔頭，渾身就有使不完的勁，江曉伺弄完菜地，又拿著針線坐到了院里，他們房間窗戶的朝向不好，陽光常年照不進去，在屋里很費眼睛。

    娘家隔壁的嬸子刺繡極好，江曉跟她學了兩手，堪堪摸到些皮毛，平日里繡個荷包也能賣個三兩文的，若是花樣新奇些，十幾文也是有的。

    嫁過來這八年，賺到的每一筆都上交給了王氏，調(diào)料，工具，都需要銀錢才能置辦，她會的本領不多，也只能靠刺繡積攢些初始資金了。

    屋里倒是有之前繡好的，莊戶人家無事不會經(jīng)常去鎮(zhèn)上，她的荷包都是攢夠一定數(shù)量才會由王氏拿去賣掉。

    粗略估算了下，加上她手里正在繡的，約莫能賺個一百文左右的樣子。

    烤串和麻辣燙最好賣的時候就是冬季，辣辣的一口下去便冒出一身汗，若是天氣回暖了，顧客定會變少，如今已是三月，江曉心里著急，不停思索著解決辦法。

    “難不成，只能將兩種分開賣了？”

    麻辣燙所需的工具比較簡單，提前在家將底料炒好，湯汁調(diào)好便行，燙菜倒沒有什么技術(shù)含量。

    而烤串不僅需要找鐵匠定制爐子，還必須隨時注意火候，rou菜要烤熟，不然客人吃了定會拉肚子。

    江曉是打算至少熟練后再去擺攤的，聽二嫁的丈夫說過，顧芳生意火爆的時候手里握著二三十串一起烤卻絲毫不亂，每個客人點了什么心中都有數(shù)，從來不會發(fā)生收錯錢或者給錯人之類的事。

    她的算數(shù)不好，嫁人前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還是周子旭慢慢教她認字記帳，這才脫離了睜眼瞎的范疇。

    如今她懷著身孕，巧兒雖然也會簡單的算數(shù)，但江曉是不打算把她牽扯到賺錢一事中去的。

    看來，與人合作勢在必行了。

    “娘，我想去找小娟玩。”

    周娟是里正家的小孫女，兩人一般年紀，可日子卻過得截然不同。

    巧兒要做的活計很多，王氏只要一見她閑著就會安排點事，哪能讓她跑出去玩，而周娟從小被嬌寵著長大，每日只需吃吃玩玩，早已成為了村里的孩子王。

    江曉當然希望女兒能多接觸同齡人，可她從沒聽過二人有來往，“巧兒，你認識小娟嗎？”

    不是她妄自菲薄，實在是他們家與里正家差距太大，孩子雖然天真，但有時也最傷人，她怕女兒被瞧不起。

    “認識，她之前喊過我好幾次跟她們一起玩，不過都被我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不言而喻，江曉心里酸酸的，“去吧。”

    周巧得了允許難掩興奮，激動地說道：“娘，你放心，午飯前我會回來幫你燒火的?！?/br>
    剛想說不用，讓她開開心心和小伙伴玩就行，周巧卻已經(jīng)小跑著沖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