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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蕁的身上背了一張重弩,弩的射程比弓遠,普通重弓的射程最遠能達到半里,制作精良的弩可將箭射到將近一里開外,但即使是這樣,她所在的位置還是隔得太遠了,不過心理上求得一點安慰罷了。 狂風呼嘯著吹來,揚起沈蕁的袍角,在這樣厲如鋒刀的烈風下,人穿了再厚的衣衫,也像是身無寸縷一般,接受無孔不入的細刃凌遲。 沈蕁回頭,見身后的親衛(wèi)徐聰瑟縮著,摸出包袱中的披風丟過去,笑道:“冷么?” 徐聰點頭,搓著雙手不斷呵氣,“有一點?!?/br> “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這兒嗎?”沈蕁看了看天色,陰熾軍這會兒沒動,看來他們的進攻會在下一次樊軍駐點的火光信號熄滅之后,應該還會等上一個時辰。 徐聰搖搖頭,一雙晶亮的眸子看定沈蕁。 沈蕁道:“我注意過你,我在帳中和人議事時,你都在一邊聽得很認真,守帳的時候,我還看見過你在讀《三略》,所以我?guī)氵^來,這次陰熾軍作戰(zhàn),你好好地瞧?!?/br> 徐聰脆生生應了一聲,“是?!?/br> 沈蕁朝對面高地上那兩點灰影指了指:“那邊的孫將軍,七年前也做過我的親衛(wèi),但不到一年我便把她放了出去,她現在是朝廷欽封的從五品游騎將軍,與和她同級的馮將軍,一同統(tǒng)領西境軍的榮策營。若不是她性子有點毛躁,我有意壓她一壓,她的成就不止如此?!?/br> 徐聰若有所思地點著頭,沈蕁笑道:“我還有另一名親衛(wèi),叫朱沉,她跟了我六年,我沒放她,是舍不得她,但羽翼成熟了,再不放便是自私,她現在和顧校尉一同駐守騎龍坳,今后能拼得什么前程,就看她自己了?!?/br> 徐聰問道:“孫將軍和朱jiejie我都聽說過,沈將軍身邊的親衛(wèi),就沒有呆很長時間的嗎?” 沈蕁頓了一頓,才道:“有,他呆了十年,最后不歡而散,但他給了我一個沉痛的教訓……” 徐聰正想問,但見沈將軍已經轉過頭去,明顯不愿再說,她也就閉了口。 片刻后,沈蕁隱約的語聲從風中傳來,“快變天了?!?/br> 徐聰抬頭看了看天幕,空中的一弧淡月已經被烏云掩住,濃黑的天際中隱隱翻起墨浪,風一陣緊過一陣,她不由道:“這是要下雪了吧?” 沈蕁喃喃道:“風雪會掩去動靜,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謝瑾在昨日已經率領兩萬陰熾兵從望龍關出發(fā),一百五十里的路程,若是步兵行軍速度快,五六個時辰便會趕到,陰熾兵此刻就隱藏在黑龍堡周圍的山地中伺機而動,等待著撲向敵人,撕碎對方的那一刻。 不久后大雪果然落了下來,沈蕁摸出包袱中的兩個千里鏡,丟了一個給徐聰。 從千里鏡的鏡筒里望出去,樊軍營地里的情形更為清楚,雪落下來后,樊軍的守衛(wèi)松懈了不少,等到堡壘上作為信號的大火再次燃起,營地里已經幾乎沒有巡邏的衛(wèi)兵,只能見到一簇簇的小黑點,窩在火堆邊烤著火。 大雪無聲無息地落著,沒一會兒堡壘頂上的大火熄滅下來,頂上那名值守的哨兵瞭望了一陣,頭縮了回去。須臾之間,埋伏在暗處的陰熾軍動了。 沿著山坳盡頭的一線樹叢矮溝里驀的沖出一隊人,像是平靜的湖面上起了一陣漣漪一般,他們越過風雪,以極快的速度沖向營地后方的馬廄。 馬廄周圍值守的衛(wèi)兵很少,后方的圍欄處更是個空檔,因為胡馬彪悍性烈,難被人降服,樊軍幾乎是放心地放任了這一塊地方,也無意間給有所準備的陰熾軍留下了一個突破口。 山坳邊的叢林離樊軍營地大約有三里的路途,這隊陰熾兵的速度奇快,不到一刻鐘已全數沖到了營地馬廄的圍欄之外,伸手敏捷地翻過圍欄,在堡壘頂上哨兵重新探出頭來之前,已經全數悄無聲息地躲到了悍馬馬腹之下,隱去了蹤跡。 徐聰奇道:“這隊陰熾兵這么能耐?能一聲不響地降服烈馬?” 沈蕁笑道:“這應該是以前暗軍中魑魅魍魎四路軍中的魑路暗軍,這一路暗軍,本就是專門訓練來對付胡人悍馬的,對馬的習性了若指掌,這對他們來說不算難。” 馬廄中微有波瀾,但很快就被止住了,有幾個小黑點往馬廄那邊移過去,查看一番不得要領,又退了回去。 風平浪靜之后,有幾名陰熾兵悄悄從馬廄中潛出,避過樊軍衛(wèi)兵,悄悄上了堡壘。 堡壘頂上的哨兵沒有懸念地被制服,樊軍失去了最高處的視野,埋伏在周邊的陰熾軍一批一批地從暗處涌來,大部分隱于馬廄之中,小部分偷偷穿行在營帳之間,避過火堆邊的守衛(wèi),悄悄埋伏在了暗處。 時間一刻一刻地過去,到了該燃信號的時候,堡壘頂上已換了樊軍軍服的陰熾兵燃起了大火,以向相隔不遠的樊軍駐點昭示一切正常。 大火熄滅之后,還留在樊軍營地外的一半陰熾軍悍然發(fā)動了攻擊,沈蕁瞧見當先一人縱馬沖到堡壘之前,身后黑壓壓的陰熾兵快速壓了上來,震天的吼聲一下震動平野,如天空中驚雷暴起。 剎那間樊軍營地里一片混亂,訓練有素的樊軍很快反應過來,一枚信號彈沖天而起,在山坳上方爆開,不到半個時辰,附近趕來的樊軍將會把這里團團圍住,留給陰熾軍的時間很短。 然而他們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