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菱笑說，這個像坐月子的人戴的，環(huán)生指責(zé)她不應(yīng)該亂說。

    謝菱用織錦圍住臉，長得多出來的兩端就團起來堵住耳朵，對環(huán)生笑得眉眼彎彎，清甜模樣。

    環(huán)生沒辦法再跟她置氣，挽起籃子陪她出門。

    她們要去集市。

    八皇子身份還沒有貴重到要治國喪，除去部分區(qū)域禁止通行，宮外的熱鬧依舊不改。

    降溫太快，許多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穿著薄薄的夏衫，在風(fēng)里被吹得直搓手臂。

    小孩子倒是不怕冷，結(jié)伴而行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嘴里唱著的歌謠，謝菱聽了幾句進耳朵里，卻像是在諷刺原太子。

    謝菱抿了抿唇，攏緊領(lǐng)口，拉住環(huán)生的手，避開人群朝前走。

    而人群最熱鬧處，從酒樓里走出來幾個身穿盔甲的侍衛(wèi)，中間簇擁著的是一身軟甲的陸將軍。

    陸鳴煥周圍總有人給他空出地方來，即便在熱鬧大街上也是如此。

    他習(xí)慣性地目光四下掃了一圈，凝在街邊躲在屋檐下往前慢吞吞走著的人影上。

    謝菱被迎面的風(fēng)吹得瞇著眼，用環(huán)生給她的織錦攏住半邊臉，額角的碎發(fā)逆著陽光，金燦燦的。

    也毛茸茸的。

    陸鳴煥凝神看了一會兒。

    他身邊的侍衛(wèi)也跟著看過去。恰巧有一個人，是常年跟在陸鳴煥身邊的，對謝菱有印象。

    “陸將軍，這不是那天那個神女嗎？”

    那一天，陸將軍也是這樣駐足停下來，隔著一條街看了一會兒。

    花舞節(jié)畢竟稀奇，每一任神女都能被京城百姓談?wù)摵芫?，那個侍衛(wèi)自然記得。

    幾乎是侍衛(wèi)話音剛落，陸鳴煥眼前就仿佛又出現(xiàn)了那天，那個盛裝打扮的神女在紛紛揚揚如漫天飄雪的花瓣中，小小地晃著腦袋、打著噴嚏的樣子。

    但他抿緊了唇縫，扭開頭道：“不記得了?！?/br>
    侍衛(wèi)搞不清狀況地摸了下后腦勺，倒也沒有覺得哪里不對。

    花舞節(jié)對他們這些人來說確實稀奇，可陸將軍那般的人物什么場面沒見過，一個由普通官宦之女扮演的神女，陸將軍不放在心上，也很正常。

    陛下有令，對京畿一帶加強戒備，陸將軍親自帶人巡邏。

    今天結(jié)束得早，天兒又有些冷，幾個年輕侍衛(wèi)商量著要去酒樓吃鍋子。還說到，如今京城里最出名的，是樓氏酒家的羊rou鍋，不腥不膻，切幾段蘿卜進去，煮得好吃到停不下來。

    也有機靈的，沒參與那些羊rou鍋子之類的閑談，湊過來對陸鳴煥獻殷勤。

    “陸將軍，今天也是回府嗎？”

    陸鳴煥沒看他們，從口袋里摸出一塊風(fēng)干的牛rou，撕下一小塊，扔到了旁邊的廊柱后面。

    “喵~”一聲細弱貓叫傳來，一只餓得瘦骨伶仃的小灰貓睜圓眼，水靈靈地看了陸將軍一眼，低頭叼住那塊rou，小腦袋一點一點地使勁吃起來。

    陸鳴煥盯著小貓看了一會兒。

    然后擺擺手：“不了。我有事兒，你們別跟著，散了吧。”

    集市分東南西北四邊，陸鳴煥先去了東市。

    他轉(zhuǎn)了一圈，目光幾乎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沒有看見想找的人。

    他又去了北邊。

    這次還沒開始找，陸鳴煥第一眼就望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個模樣尤其亮眼的姑娘就站在街中央，手里捧著一袋熱騰騰的栗子，為了好好吃栗子，不斷地把額邊的碎發(fā)撥到耳后去。

    阿鏡的頭發(fā)也總有幾縷總是不聽話。

    常常跑出來，讓她看起來毛茸茸的。

    陸鳴煥雙手負在身后，緊緊握著。他在心中不斷提醒自己不要再想起那個名字，但是他人都已經(jīng)走到了這里，可見這樣的提醒很沒有效果。

    陸鳴煥朝大道中央走過去。

    謝菱在一個賣小銅鏡的攤邊試戴剛買的耳墜，環(huán)生一手捧著謝菱的栗子，一手抱著堆得高高的糕點，只剩嘴巴還有空，不停地夸謝菱“好看”。

    謝菱戴好了右耳，剛要在左耳也戴上，身側(cè)的人潮忽然變得擁擠，一個人擠到謝菱身邊來，袖子上的紋章鉤住了謝菱的耳墜，掉到了不知道哪兒。

    謝菱著急，彎下身去找，找不到。

    干脆蹲下來，兩只手環(huán)在膝蓋上，歪著腦袋認真地搜查每一個角落。

    另一只手越過她，撿起了桌腳下的那枚耳墜，然后放到她面前，似乎是要給她確認。

    謝菱順著手臂看向他，圓溜溜的眼睛水潤清澈，好似湖光粼粼，清晰倒映出他人的身影。

    陸鳴煥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好一會兒，才直起身子。

    胸膛里的跳動很激越。

    他咳了一聲，才發(fā)現(xiàn)喉嚨憋得生疼。

    謝菱蹲在地上愣了一會兒，才站起來。

    她看看陸鳴煥，又看看他手里的耳墜。

    陸鳴煥轉(zhuǎn)過臉，把耳墜和一個錢袋一起遞給謝菱身后的那個婢女。

    “弄壞了，勞煩去給你主子換一對新的，我賠?！?/br>
    他語氣可親，態(tài)度良好，環(huán)生沒有多想，點點頭，艱難地把栗子調(diào)整到另一只手上，接過耳墜和錢袋，往身后的巷子里跑。

    她們就是在不遠的鋪子里買的，現(xiàn)在去，還能買到一模一樣的。

    謝菱側(cè)身站著。

    倒也不是沒想過會在京城遇見陸鳴煥，畢竟黎奪錦也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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