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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鏡一直沒有看他,直到他走近了。 “三文一碗,上好的香油!剛瀝好的香油!” 阿鏡等著,端起碗喝了口湯。 “香油,賣香油哩!五文一碗,上好的香油!” 阿鏡站起來,留下幾個銅板,悄無聲息地經(jīng)過那貨郎的背后。 貨郎的簍子微微一沉,掉進(jìn)去一本書。 阿鏡與他擦肩而過,從頭至尾沒有對視一眼。 即便如此,阿鏡在離開時,仍然感覺自己被跟上了。 她并沒有見到跟著她的人,但是她的感覺很敏銳,被人盯著,她一定能察覺出來。 想到黎奪錦的吩咐,阿鏡繞了路,沒有直接回府。 這兒離城中米油店很近,阿鏡便決定去找珠珠。 巷子七扭八拐,人越來越多,落在阿鏡身上的目光也越來越多,阿鏡漸漸分辨不出來那道目光,不知道自己是否甩掉了那人,但也不敢隨意妄動,便干脆裝作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的樣子,去鋪子找珠珠。 照黎奪錦的說法,那些監(jiān)視的人是從朝廷來的人,目標(biāo)是黎奪錦,那么即便被他們看到阿鏡去找一些尋常百姓,也不會有什么關(guān)系。 結(jié)果到了米油店鋪子,門窗全關(guān)著。 旁邊的街坊已經(jīng)對阿鏡眼熟了,見她迷惑,便主動解釋了一句:“何娘子家的小姑娘今日一直不大舒服,何娘子帶她看病去啦!城里的郎中說不好醫(yī),要去城外請醫(yī)師,今日怕是不得回哩!” 珠珠怎么了? 阿鏡心中有些著急,問了兩句,那街坊卻也說不上來許多。只說珠珠臉色蒼白,大顆冒汗,時不時地捂著心口。 阿鏡眉眼沉沉,卻也沒了別的辦法,只能先離開。 折回走了兩步,阿鏡的目光忽然落在了米油店旁的倉房上。 珠珠今日回不來,倉房里的那個孩子,也就無人送水送飯了。 阿鏡抿抿嘴,去另一條街上買了幾個熱乎乎的餅子,還打了一壺甘甜的涼水。 她避著人,學(xué)著那日珠珠的動作,從米油店后繞過去,蹲到了那一處夾縫之中。 “在嗎?”她出聲問。 沒有回應(yīng)。 阿鏡想了想,在墻板上敲了敲。 原本以為里面那人會與那日回應(yīng)珠珠一般,在里面也弄出點動靜,卻沒想到,他意外地出了聲。 許是太久不開口,聲音有些嘶啞,但也還是掩不住孩童的清潤:“珠珠不在。” 他不愛說話的,阿鏡沒想到他會回應(yīng)自己,因此愣了下,才說:“我知道。我是來找你的?!?/br> 里面的人沒說話了。 阿鏡又說:“珠珠平日,怎么把吃食給你的?” 她問得簡短,也沒說自己是要干什么,但里面的小孩卻很有默契,等了一會兒后,他就把木墻底下的一塊板子推開,原來這里早就破了一個洞。 阿鏡將餅子和水壺都放了進(jìn)去,隱約看到一只小手將東西接過,雖然在這種狹小地方困了許久,那只小手依舊干凈白皙。 果然是個愛干凈的。 “謝謝?!毙『⒌吐曊f。 又愛干凈,又有禮貌,這個孩子究竟是從哪里獨自逃出來,以至于只能躲在這種地方,還從不抱怨,有條有理,十分懂事。 阿鏡一時沒有走開。 她靠著木墻坐了下來,手邊地上有一片遺棄的廢紙,便隨手拿起來把玩。 阿鏡和小男孩都是不愛講話的,兩人即便隔著一面薄墻鄰近坐著,也沒話說。 只聽到小男孩在里面小口小口喝水的動靜。 阿鏡忽然問他:“你叫什么名字?” 啜水的動靜停了,那個小男孩不出聲。 阿鏡笑了:“你喝水,像小鳥喝水,不如就叫小鳥吧?!?/br> 里面還是沒說話,也不知道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但阿鏡已經(jīng)自顧自地滿意起來。 她不會取名字,自己的名字是黎奪錦給的,珠珠的名字也不完全算是她取的,因此,當(dāng)她第一次取出小鳥這個名字,阿鏡感覺很自豪,很好聽。 里面的小男孩依舊沒出聲,只不過,已經(jīng)開始有咬餅的動靜,想來是沒有生氣。 一個悶葫蘆,遇見另一個悶葫蘆,便總有一個顯得話多些。 阿鏡在這里,倒成了話多的那一個。 或許是方才取出了一個好聽的名字,給阿鏡增添了交談的自信。 看不見的窄巷外,一陣吵鬧追趕聲經(jīng)過:“紅豆兒!你個破伢子,別跑了,褲子都沒穿!” 阿鏡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什么,嘴巴張得圓圓的,來了精神。 她背對著墻板,問:“你知不知道,紅豆生下來的小孩,叫什么?!?/br> 他一定不知道。 阿鏡很少覺得自己聰明,但是在這個連話都不怎么會說的男孩子面前,她覺得自己很聰明。 過了一會兒,墻板里傳來男孩有些懵懵的聲音。 “……南國?” 阿鏡滯住了。 她臉色變黑,顯然沒想到這個小男孩居然也有一戰(zhàn)之力。 紅豆生南國,被他答對了。 阿鏡認(rèn)真想了一會兒。 又問:“有一個人,被豆腐打傷了腦袋,為什么?” 小男孩說:“因為,是凍豆腐?!?/br> 阿鏡:“……” 每一個都被他猜出來,顯得她的謎語也很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