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臨安記起蘇酥臨死前要他做的事情，沉默。

    一旁的陳音音才恢復點知覺，明虛突然望了過來，“施主，老衲說過，承了善果，應為善行，如今殺孽在身，可要與老衲回青山寺修行，減輕罪孽?！?/br>
    陳音音死氣沉沉地盯了他片刻，卻冷不丁發(fā)笑，“善果，我何時承了善果？”

    明虛：“死而復生?！?/br>
    陳音音猛地睜大眼睛，就連旁邊的飛鸞與也不可思議地望向明虛大師。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佛珠，無言。

    陳音音跌跌撞撞跑過來，抓住他衣角，“我跟你去青山寺出家，大師可否告訴我，如何救活阿爹阿娘他們？只要他們能復活，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跪在明虛腳邊使勁磕頭，血水從額角滑下，蜿蜒了眉眼。

    然而無論他如何做，明虛都沒有出聲。

    陳音音趴在地上不動了，幾息后地面上傳來一聲桀桀怪笑，他聳動著肩膀，緩緩站起身，“哈哈，大師救苦救難救眾生，救那個惡徒——”他指著衛(wèi)臨安，“就是不救我，既如此，我就自救。”

    明虛大喊不妙，伸手抓他，少年已然從城墻上躍了下去。

    云層劃過驕陽，露出漫天金光，耳邊風聲陣陣，陳音音的眼睛有些睜不開，馬上就要死了，他竟感覺無比的輕松，那灼熱刺目的金陽會照亮他的鮮血，曬干他的尸骨，將他連皮帶rou的融化……

    恍惚間，他記起那日阿姐坐在馬背上，背后是晃人眼的日光，春末夏初的天雨水總是很足，那日剛剛放晴，他就急切跑去招賢閣掛比武招親的告示，他要把阿姐留在蓬萊。

    可是阿姐很生氣，一路追著他打，她坐在馬背上，長鞭圈住他脖頸，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當時就說：“放你出去禍害人，不如招人入贅?！?/br>
    阿姐臉很黑，氣急敗壞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府了。

    終于勝了一回，他高興了好一陣子。

    在阿姐走后，他后來好像遇到什么人，那個人很惡劣，讓他一直吃癟，陳音音努力回想當日的場景，卻發(fā)現(xiàn)記憶一點點開始模糊起來……

    對了，他剛剛在想什么？

    什么人？

    他不記得那日后來有遇到什么人……

    耳邊的風聲越來越緊，他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在急速下墜，卻一瞬間想不起來為什么會如此，直到一道溫婉好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音哥兒，快些醒來罷，快些醒來……”

    ……

    大啟文德元年。

    衛(wèi)臨安處理完蘇酥的葬禮后，按照她遺愿，認真審查秦家軍舊案，兩個月后，發(fā)文洗刷秦家污名，之后又讓人給她造了長生像，不少那場戰(zhàn)役幸存的秦家軍跑過去上香。衛(wèi)臨安則因為輔佐新帝，常常早出晚歸，后來因政務繁忙，搬去了勤政殿，小皇帝自打那日后，再無閑暇玩鬧，白天要被盯著看奏折，晚上回去背古文，第二天攝政王兄要choucha……

    他經(jīng)常想，他的攝政王兄如此喜歡處理朝中事宜，為何不自立為帝？

    有一日他打盹的時候不小心問了出來。

    結(jié)果惹得對方以‘求學不?！P他去跪皇家祠堂。

    ……

    文德三年。

    小皇帝終于可以自己處理政務了，卻整日唉聲嘆氣。

    外祖父私下教導他如何奪回皇權(quán)，要派人監(jiān)視攝政王兄，防止他生出不軌之心，他心想，他那攝政王兄要想登基早登了，哪還能輪到他？外祖父就是年紀大了瞎cao心。

    終于，早春剛過，衛(wèi)臨安出差去楚州查看曲江堤壩修繕程度，臨走前將朝中大權(quán)扔給了他，就連黃山也跟著一起去了，祖父很開心，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天天在御案旁埋頭苦干，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攝政王兄每日都如此辛苦。

    他有點不想當皇帝了，不小心告訴祖父，挨得對方一陣劈頭蓋臉的罵。

    在八月時，攝政王兄才巡查完大啟回澧陽，他發(fā)現(xiàn)對方瘦了很多，眼睛微微凹陷，憔悴得他頭一回同情起對方來。很快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攝政王兄對他的要求比以前更高了，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看書，上早朝，處理奏折，官員調(diào)任，還要派兵鎮(zhèn)壓邊疆時不時發(fā)生的暴.亂……

    他的攝政王兄肯定是想把他往死里折騰，小皇帝氣呼呼的，可一瞧見對方，就嚇得一句話不敢說。

    ……

    文德五年

    衛(wèi)臨安搬出了皇宮，重新回到攝政王府，十六他們都還在，飛鸞卻在大戰(zhàn)之后，終于如愿跟著明虛大師去青山寺修行，只偶爾逢年過節(jié)回澧陽與他敘敘舊。至于墨硯跟巴圖爾，一個繼續(xù)在王府帶阿昭，一個則自薦領兵去鎮(zhèn)守邊疆，再沒回過澧陽。

    文德六年

    小皇帝已經(jīng)十八歲，處理政務已然得心應手，衛(wèi)臨安將前朝政務盡數(shù)交接給他，張景辰輔佐，大啟一日之間徹底變天，朝中議論紛紛。

    文德七年

    衛(wèi)臨安身體不適，只在朝中發(fā)生大事時才會露面，他一出現(xiàn)，百官皆噤若寒蟬，即便攝政王不怎么上朝了，他的余威依舊還在。

    文德八年

    衛(wèi)臨安辭去朝中所有職務，專心在府中養(yǎng)病，深居簡出，小皇帝在登門拜訪十六次后，攝政王府的人才允他進去，卻瞧見他那攝政王兄面如枯槁，臉頰深深凹陷，他手里拿著一副畫像，上面的女子模樣雌雄莫辨，若不是親眼見過攝政王嫂，他很難想象那會是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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