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津忙打岔：“房子不貴，就是不賣也行，吃飯吃飯，吃了飯我還要帶爹回鎮(zhèn)上?！?/br>
    他看了眼三姐，她竟然沒生氣，這要是換成他用這個語氣跟蘇老幺說話，早被打的上不了炕了。

    吃了飯，寧津跟蘇老頭一起往鎮(zhèn)上走，蘇老頭問：“小五，你現(xiàn)在開大車賺錢嗎？”

    “咋了？爹你放心，給你看病的錢足足的，我家現(xiàn)在雖然只有我一個人賺錢，但也就我一個人花錢，小愉跟小遠平安都由學校養(yǎng)著，家里不缺錢?！彼詾槔项^又要拿賣羊的錢給他。

    “別耍花腔，你私下干的那活兒瞞得住別人還能瞞過我這個老頭子？從老幺跟你結(jié)婚，你家那吃的用的，就是再加兩個人工作，那發(fā)的rou票油票也不夠撲騰半個月的。”蘇老頭夾了小女婿一眼，繼續(xù)追問：“私下夾帶私貨賺的錢多？”

    寧津手放嘴邊咳笑了兩聲，裝傻道：“爹，我賺的錢都上交了，可沒干壞事?！?/br>
    “老子還能搶你錢了咋滴？”蘇老頭氣笑了，非要問個明白：“一個月能賺多少？”

    男人暗嘆了一口氣，如實說：“前兩年是一個月能賺兩三百，從今年開始，做小生意的多了，南北進貨的人也多，我除了工資一個月能賺五百多。爹，這事是不合法的，你可別讓我?guī)膫€外甥或是外甥女婿一起跑車，年輕人性子浮，喝個酒吹個牛就能禿嚕出去，那我可是得蹲監(jiān)獄的，我不干。”

    “你倒是看錯我了，個人有個人的命，我一個老頭子可不瞎cao心年輕人的心。”邊走路邊說話挺累人，蘇老頭走不動了，要坐下歇一歇。

    他撿了個樹枝在地上劃，皺著眉頭沉思了會兒，開口說：“小五，錢是賺不完的，人是最緊要的。我算了算，老幺沒去上大學之前，你倆最少能存下一個月的工資，就拿五十算，這么些年下來也有個四五千，再加上你這三年賺的，一共也有個一萬四五，這還是最少的，你倆手里的肯定比這多?！?/br>
    寧津搖了搖頭，“我還真不知道有多少，我是發(fā)了工資就上交，用多用少都問小愉要，存錢也都是在她名下，我沒cao心過?！?/br>
    “老子又沒問你要錢，你看你急著撇清的樣子?！碧K老頭瞪眼，手里的樹枝沖他扔去。

    寧津縮頭躲開，笑著解釋：“我是澄清不是撇清，你說的我是真不知道，老爹，你要是算賬也該給蘇老幺算去?！?/br>
    蘇老頭瞪著他不說話，老幺的手段他見識過，說錢在她手里捏著也不可能是假的，但要是說錢都在她手里他也不信。更何況小女婿干私活兒，錢多錢少還不是憑他一張嘴，他就是再叫苦喊窮也糊弄不了他這個老頭子，都是男人，那二兩油的心思誰不知道誰？

    “我不是在跟你算賬，我是覺得錢賺的夠用就行了，你們家四個人分兩地，等老幺畢業(yè)了搞不好就是分三地，你要不換個工作？跟媳婦孩子到一個地兒賺錢去?！彼f出他的真實目的，他怕小女兒兩口子分開的時間久了再有亂七八糟的心思，好好的一個家再給毀了 。

    “那不行，現(xiàn)在一個月能賺我過去一年的工資，人家都在賺錢，我咋能辭職跑了，而且現(xiàn)在東西也貴，南方有賣電視機的，那是個好東西，但價錢也貴，我要是就拿廠里發(fā)的死工資，兩三年才能買得起?！睂幗蚶项^起來，“趕路吧?！?/br>
    “這我得批評你，太貪心了，好東西多的很，你能都給買回家？你說的那電視機，我聽都沒聽過，過去那地主家百來畝地，在家坐著還有吃不完的糧食，我要是像你一樣想的多，那我天天想的都是發(fā)財，做夢都是撿金子?！?/br>
    “你咋不說話？”他拿拐杖戳他。

    “爹批評的對？”

    “少敷衍我，我知道你不往心里去，但你要注意，你是個丈夫是個爹，你得顧家，你這常年不著家，小心我老閨女給我換個老女婿?！碧K老頭氣扭扭地威脅他，實際上他擔心小五子管不住胯/下的二兩rou，一時糊涂再做了對不住他老閨女的事。

    男人猛然有錢了就發(fā)飄，往日清明的腦子也像是灌了泥漿，家不當回事了，捧在手里疼大的孩子也成了可有可無的蘿卜白菜。

    寧津沉默，他在想是不是今年蘇愉沒回來，導致老頭擔心她心不在家里了，這么一想他還挺感動，看來老丈人對他十分滿意，都開始背著閨女提點女婿了。

    “爹你放心，小愉沒外心，更何況我兩個娃都還綁在她身上，她到哪去給你換老女婿？你把心擱肚子里，你老女婿肯定只能是我?！?/br>
    蘇老頭像看傻子一樣盯著他，算了，他還是給老幺說吧，寫信都比跟他說話來的暢快。

    然而寧津已經(jīng)把感動都刻在心里了，從離家到晉城，他待蘇老頭比親爹還親，就連老大夫見了都咂嘴，“老哥啊，你有福氣，這女婿比兒子還孝順吶?！?/br>
    “是，孝順?！碧K老頭享受了一路的貼身照顧，打消了提點老幺的心思，就憑小五這毫不嫌棄的態(tài)度，他也不可能再去找個老丈人。

    “爸，我是哪點不如人讓你發(fā)出這樣的感慨？”一個面容沉著的男人進來，僅看臉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把門口的寧津襯成了糙漢。

    “這是我兒子，我讓他來給你把脈?！崩洗蠓蜃叩揭贿?，說：“年紀大了，在家里也關了十來年，想出去走走，以后你再來把脈就由我兒子來，他是我一手教大的，醫(yī)術不用擔心?！?/br>
    “挺好挺好，有傳承就好，你這一手好醫(yī)術要是沒傳下來可是虧了?！碧K老頭說。

    “老祖宗的東西斷了傳承的多不勝數(shù)，我這點本事算不了什么?！?/br>
    這是事實，也是遺憾，蘇老頭沒接話，這要是說起來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還是少提，免得氣的夜里喘不過氣。

    待蘇老頭把了脈，中年大夫給他扎上針，寧津坐過去說：“大夫，你給我也號個脈，看有沒有問題，順便也給我把骨頭活動活動，我是開大車的，肩頸難受的時候心里發(fā)躁，什么事都不想做?！?/br>
    蘇老頭聽聞瞅了他一眼，“不聽老人言?！?/br>
    寧津笑了一下沒接話，一兩萬聽著是多，但他有倆兒子，這要是畢業(yè)就要結(jié)婚，他可不要給準備房子跟三大件還有彩禮。而且蘇愉馬上要工作賺錢了，他總不能辭職了換個輕松工作吃軟飯吧，他是四十三又不是六十三。

    “隔的太遠了，要是在一個縣，我每次跑車回來了都來按一按。”之前被捏的時候疼得他恨不得翻床逃出門，現(xiàn)在緩過那股勁了，渾身輕松，像是年輕了四五歲。

    “我給你扎兩針，你頸椎不太好，工作要是換不了你就經(jīng)常晃晃頭，頭貼著肩膀轉(zhuǎn)，多活動活動?！?/br>
    女婿跟岳丈對著坐，身上都扎著晃眼的銀針。

    “小五，你還是要聽我之前說的，人比錢要緊，現(xiàn)在的你就像是紅呲白臉拼命吸煙的我，可別走上我的老路，天天藥罐子不離手?！碧K老頭繼續(xù)啰嗦。

    “我知道，我多活動活動?！睂幗蚬Ｖ^不敢動，生怕脖子后面插著的針移位了，他想了又想，松口說：“我再干個四五年就不干了?！?/br>
    還是要給老幺寫信，他反正是勸不動了。蘇老頭瞅著這犟牛，心想：都說我犟，這兒還有個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這犟牛性子也有傳承了。

    *

    “蘇愉，這下半年你們就要出去工作了，但這是學校安排，可商量非強制，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是想著你之前的論文報告還沒完成，那就擴充樣本數(shù)量，你選個適合你做試驗的地方，我給你報上去。”

    “我想去東北防護林的防護林區(qū)，要是可以，我也想去護牧林區(qū)看看，我選擇做樣本的樹種都是以長久種下去為前提的，不是那種長成材了砍了制紙或是用于其他用途。”蘇愉說：“還有，老師，我這個論文應該是有階段性的，是連續(xù)的，我現(xiàn)在選擇的樹種多是在我們這邊常見的樹種，以后我去了別的地方，還會選擇樹種繼續(xù)補充?！?/br>
    “這個沒問題的，你隨意，只要指向正確，多多益善。”顧老師抽出鋼筆在表上填寫，囑咐說：”防護林區(qū)和護牧林區(qū)地勢復雜，算是深山老林了，你去那邊了，進山要有同學和護林員跟著，別獨自隨意進山?！?/br>
    蘇愉點頭，就是借她十個膽，她也不敢往深山老林里闖。

    申請表上交了就只等學校通知出發(fā)時間了，蘇愉接到老爹讓寧津轉(zhuǎn)交的信，當著他面打開，“爹是告你狀的，說你不聽老人言，拿身體拼錢?！?/br>
    “我就知道是這回事，這次回去他老是勸我辭了工作來這邊跟你們住，我也沒給他說戶口不允許啥的，老爹也是一片好心，拿我當親兒子待了。”

    “對了，你有沒有問你老師，你畢業(yè)后分配工作是怎么樣的？是在這邊還是分回去？”他想了想，不用她答，繼續(xù)說：“應該是這邊，我們那邊又沒有林區(qū)。”

    “也可能是西北沙漠啊，那邊的情勢更嚴峻?！碧K愉若有所思道。

    寧津忽的抬頭瞅向她，他對她的情緒十分敏感，“你想去西北？”他幾乎肯定地猜測。

    “有點。”蘇愉點頭承認，她往外瞅瞅，看門開著，來人了她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低聲說：“西北更需要植樹人是真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想離小遠平安遠點，暫時不想跟他倆在一個城市?！?/br>
    男人不可思議地盯著她，問：“你們吵架鬧意見了？”

    “沒有，好的不能再好了，就是太好了我才想離開?！碧K愉掰著手指給他說：“他倆黏人、戀家、做事會先問我的意見，這不行啊，馬上都是二十歲的大人了，畢業(yè)就能結(jié)婚了，精神不獨立，哪能撐起一個家？”

    “長大了就好了，就這哪至于你去西北沙漠?！睂幗騽袼f：“等他倆畢業(yè)了有工作了就不在家了，自然而然的就有能當家了?！?/br>
    “短短一年兩年不中用，而且我也想去西北?！焙冒桑f出心里話，“我這專業(yè)就是要到處跑，我想去西北沙漠，想去黃土高原，我想干實事，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而不只是書面化的論文或是坐辦公室喝養(yǎng)老茶?！?/br>
    寧津這時候竟然想到了老丈人，真不愧是親父女，隔著千山萬水都能感應到女兒的心思，老頭說對了，蘇老幺心野了。

    “那我怎么辦？我總不能再開車往西北跑去見你吧。還是你也不想見我了？讓我也精神獨立？”

    好怨婦的口氣，蘇愉咬唇憋笑，“沒有，你可是我男人，我扔掉誰也不可能丟掉你，你要是想去西北就去西北，不想去我就回來看你，像你這幾年來看我一樣。在沙漠里工作肯定時間自由，我會來看兩個兒子，更會來看你?！?/br>
    “你少拿“你是我男人”敷衍我，這句話你給我說的沒有十遍也有五遍了，都是在你有為難人的要求的時候提的?！蹦腥丝卦V。

    “難道你不是我男人？怎么叫敷衍你了？我可是為你守身如玉，又沒其他男人，正正當當?shù)脑挶荒阏f成敷衍你。”

    “你別歪話題，你是大學生，咬文嚼字我比不過你。”

    “那你想如何？”蘇愉問他。

    “一定要去？”寧津問。

    蘇愉搖頭，“這只是我的意向，工作是看國家分配，分到哪里在哪里，我即使不去西北，也不可能回家，到時候還是異地?！?/br>
    寧津沉默，良久，開口說：“算了，等分配吧，國家分配工作這等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br>
    第113章 113   忽遠忽近的原因

    學校的批復申請的時間是七月初過去, 在九月中旬回來，再晚防護林下雪就回不來了。

    蘇愉趁寧津來的時候組織了一場為自己要去開展工作的送別宴，讓二丫把大丫和小虎都帶來, 這也是兩人第二次過來。

    目前小虎在大隊小學上學, 學校的同學都是周圍好幾個村的, 不知道小虎家里的情況，又聽聞他是從中部地區(qū)搬過來，對他挺好奇的, 態(tài)度也友善，小虎也適應良好, 這次過來說話就有本地人的方言味兒了。

    “大丫現(xiàn)在在做什么？”切rou的時候，蘇愉問剝蒜的大丫。

    “在城東頭的一家飯館里洗盤子洗碗, 有時候客人多了我也幫著洗菜切菜?！贝笱拘Σ[瞇地說：“嬸子，你看我胖沒胖？我在飯館里天天吃飽飯, 還有rou, 村里人都說我吃胖了, 也好看了。”

    “是胖了，你們之前太瘦了, 胖點好看?！?/br>
    “那個飯館是我給補課孩子的堂嬸開的，老板娘性子很和氣, 還讓小虎放學了過來一起吃飯?！倍菊f：“雖然是開飯館的剩飯剩菜多，但人家要不開口, 小虎只能放學回去了自己做飯吃?！?/br>
    “自己做飯也挺好的，又不是啥困難事，你跟大丫七八歲的時候已經(jīng)在做一家老小的飯了，我家小遠平安在八九歲的時候中午也是自己做飯。又不是富裕家庭，你倆一個在上學還在賺錢, 一個賺的錢還要去看病，別慣著孩子?！碧K愉對二丫說：“你姐在飯館吃飯那是正當?shù)?，是工作餐，再帶上小虎，那就是人情，是你要還的。能不去就不去，家里買好了米面糧油讓小虎自己做飯吃，大丫要是有一天嫁人了或是不在飯館里打工了，那小虎吃飯咋辦？趁他現(xiàn)在不叛逆，好習慣從小就給培養(yǎng)起來?！?/br>
    “那我以后就不讓小虎去了，家里米面糧油我準備的有?！倍臼芙?，她人情世故懂得少，多虧有人愿意教她。

    這頓做的菜都是家鄉(xiāng)的口味，二丫還好，小遠平安還有大丫小虎吃的停不下筷子，平安揉著肚子說：“還是媽做的飯好吃，媽，你以后空閑了就招我們回來，你做一頓家鄉(xiāng)菜給我們吃。”

    寧津?？曜涌粗稍诠睦锏纳祪鹤樱銒尪隳銈兌家氵M西北沙漠了，你再多說幾句，她都要嚇得不回來了。

    “行，以后空閑了我給你們做?！碧K愉想到有兩個月不見兒子，回來待不到三個月又要分配工作，她就格外好說話。

    飯后，小遠平安洗碗，蘇愉放小黑小花出去撒尿，看著兩只狗她有些犯愁，她要是去了西北，狗肯定是帶不走的，那就只能留給小遠照顧。家離學校不遠，林學專業(yè)的老師跟同學大多認識它倆，到時候可以給栓在林場邊上。

    人還沒走，她已經(jīng)開始為離開做準備了，可見之前說她不確定能不能去西北的事也是胡謅的。

    “走，我們出去玩去，我們還沒一起出去玩過?！毙∵h擦著手走出來，提議說：“小虎還沒去過動物園吧，我們先去動物園逛一圈，然后出來去買點東西。”他瞅向爸媽，嘿嘿道：“媽，我想買皮鞋穿，平安也想?！?/br>
    “買就買唄，買雙鞋還把平安給捎上，我又不是沒給你們錢，或是不許你們穿豬皮鞋。”蘇愉給寧津示意，看到?jīng)]，這么大孩子了，手里有錢，買鞋還要打報告。

    “我爸都沒穿，你不是說穿“一腳蹬”臭腳嘛?！毙∵h總覺得他還小，穿豬皮鞋都是結(jié)婚了的男人穿的，穿他腳上挺不自在的，但現(xiàn)在學校也有人穿，他就再想試試。

    “而且現(xiàn)在還有“三節(jié)頭”皮鞋，你幫我去瞅瞅哪種適合我?！?/br>
    “行，那我們就先去買鞋?！碧K愉進屋去拿包，對跟進來的男人說：“怎么樣？我沒說錯吧？你現(xiàn)在還覺得是還在上學的原因？你十八九歲都在琢磨娶媳婦了吧？買雙鞋還會尋求你奶的意見？”

    寧津捏了下鼻梁，說：“我又沒咬死說是上學的原因，你看你一棒子恨不得把我按死在坑里?！?/br>
    “我可舍不得，你可是我男人……”

    在她男人的盯視下，她忍不住大笑，抱住他的腰往后仰，反駁說：“這次我可沒提為難人的要求?！?/br>
    “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他哼了一聲。

    院子里站了五個人，旁觀屋里敞亮又暢意的笑，平安點了下腳，戲謔道：“再等等，給老兩口點濃情蜜意的時間。”

    小遠給了他一肘子，在外人面前也敢開爸媽的玩笑，欠揍。

    兩人出來，平安看他老父親臉上繃不住的笑，忍不住嘖嘖兩聲，老男人的春天啊。

    “能走了嗎？”他問。

    “走，你們先出去關上門，我要給狗解繩子?！碧K愉讓他們都出去，沒人在家她都是把狗給放下院子里，瘋著玩的時候空間大些。

    “你出去，我來解?！睂幗蛲扑?/br>
    平安忍不住了，牙都要酸掉了，“行了行了，都走，我來解，幾秒鐘的事還推來讓去，有這時間都走出巷子了?！彼褛s雞一樣，把院子里人都往出趕，滿臉的嫌棄。

    “都記好了，以后平安要是幫他媳婦做事，咱們笑死他，讓他現(xiàn)在牛氣?！碧K愉指著他，“我都給你記在小賬本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