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寧瀟兒僵在原地的腳，才總算有了些知覺，竭力控制著自己扯出一個笑，維持著平穩(wěn)的腳步走到了兩人跟前，施施然向凌暮行了一禮。

    “想必這位便是凌大人了，瀟兒循家父之意特來攜禮拜見，如有冒犯，還請凌大人莫怪?！?/br>
    凌暮點了點頭，“寧小姐有禮?！?/br>
    寧瀟兒往周圍看了看，并未看到其他人，眼神再次控制不住地往柳兒身上飄，穩(wěn)聲道：“瀟兒聽家父說，有位秦小姐也一同來了梁城，說是與瀟兒年紀相仿，特囑咐我務(wù)必陪著秦小姐游玩一番，不知秦小姐現(xiàn)在何處？”

    果然，凌暮挑眉看向柳兒。柳兒咬咬唇，不想見是一回事，可若是見到了，她也不想怯場。碰上關(guān)于陸祁的事，她總是有著不同以往的勇氣。

    柳兒上前一步，道：“我便是晉王府三小姐，秦依依，寧小姐有禮?！?/br>
    僅有的一絲僥幸瞬間被打破，寧瀟兒完全愣住，臉上的血色迅速褪了個干凈，像是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可能？怎么可能！你不是……你不是陸府的……”

    “寧小姐，”凌暮適時打斷了她，“那只是因為出了一個意外，如今依依已經(jīng)歸家，是如假包換的晉王府三姑娘，還請寧小姐莫要亂說。”

    “亂說？”

    許是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寧瀟兒最后的優(yōu)越感再次被打破，寧瀟兒聲音忽然提高，說話也有些口不擇言了起來。

    “這本就是事實，她根本就是一個陸府的下人，怎么可能搖身一變成了晉王府的小姐？梁城離京城如此之遠，怎么可能忽然有人過來，是不是你們根本就是冒充身份的騙子！你們……”

    “寧小姐，謹言慎行！”凌暮歷聲道，臉色也不好了起來，他能理解寧瀟兒的驚訝，一時不相信也正常，可這后面說的話也太離譜了些。

    “寧小姐，聽說你知書達禮，是個大家閨秀，那么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什么叫禍從口出。就從你方才這兩句話，就可以治你一個污蔑的罪名。你可以不信，但你父親可是來見過我的，你若是不怕累及家人，大可以再說兩句。”

    凌暮平時看著不著調(diào)，畢竟是相府出來的，神情嚴肅起來，上位者的氣勢十分迫人。

    寧瀟兒臉色慘白，腿一軟，幸好被身后的丫鬟扶住才沒有摔倒。

    凌暮搖了搖頭，“罷了，今日念在你是初犯，我就不追究了?；厝ネ瑢幹f一聲，他的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不過依依怕生，就不勞煩寧小姐作陪了。”

    “小姐？”小丫鬟擔(dān)憂地扶住寧瀟兒，寧瀟兒咬了咬牙，狼狽轉(zhuǎn)身，卻又被凌暮喊住。

    “等等！”凌暮抬步走到寧瀟兒跟前，壓低了聲音，警告似的緩緩道：“寧小姐，如果你是晉王，自己的女兒因為意外淪落民間，找回來后為了保全自己女兒的名聲，你會怎么對待知情人？你是個聰明人，為了你自己，還有父母家人，今日看到了什么，還是全都爛在肚子里的好?！?/br>
    仿佛被看穿了自己的不甘似的，寧瀟兒眸子一縮。

    凌暮冷笑一聲：“另外還有一句話我也要奉勸你，做人貴在分的清，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重。有些東西不該是你肖想得的，就得學(xué)會放手，別為了不可能的事，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來才好。”

    說完，凌暮后退幾步，又恢復(fù)了先前客氣的模樣，“姑娘家身子弱，別吹風(fēng)了，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了?！?/br>
    丫鬟慌忙應(yīng)是，顫巍巍地扶著自家小姐上了馬車。

    一上馬車，寧瀟兒便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第87章 上鉤

    寧知府的動作倒是利索, 當日傍晚，便著人來說，說是城中前首商戶陸家和魏家的當家的, 想要來登門拜訪。

    凌暮與陸祁通了氣, 得知他并不知此事，當即微微一笑，表示不必上門, 明日上午在悅仙樓接見。

    第二日一早, 陸祍便隆重收拾了一番，喜滋滋地趕去了悅仙樓。

    昨日他那羅琦閣的手下來稟報, 說是來了個幾年難得一見的大顧客, 這可算是他“接”了羅琦閣后的第一個大單，因此對那位顧客說的住所城南雅苑記得格外清晰。昨晚他聽寧府派來的人一說, 立時便聯(lián)想到了，頓時驚喜的閉不上嘴。

    這哪兒是大顧客，分明是財神爺來了！

    聽說這位凌大人可是頂著京中戶部的差事，若是能同他取得合作給朝廷辦事, 那可就是皇商，經(jīng)商頂天了也就這樣了，這簡直就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想著, 陸祍陰狠地笑了一聲，在他那大哥走前, 他就在籌謀著奪權(quán)，為此不惜答應(yīng)娶魏長途那個殘疾meimei，這才有了今天。也許是老天爺也看他忍了這么多天，幾日前又叫他偶然發(fā)現(xiàn)了十幾年前他大哥在府外養(yǎng)病時照顧過的嬤嬤，帶出了他大哥當年失蹤之事的蹊蹺。原來如今的這個根本就是個他爹找來的冒牌貨！

    知道真相的陸祍簡直怒不可遏, 恨不得馬上將這個欺壓了他多年的人趕出門，卻又被手下人勸阻，說是大少爺畢竟掌管了陸家這么多年，自身已然是個招牌，他根基不穩(wěn)，貿(mào)然接手只怕不能服眾，他這才忍了下來。

    陸祍哪兒是能忍得性子，這幾日來他忍的都睡不著覺，可偏偏他換了水的幾家鋪子還真逐漸慘淡，愁的他嘴上都起了燎泡。

    不過現(xiàn)下好了，上天給了他這樣一個好的機會，只要談成了這一筆生意，為朝廷所用，那前途遠非今日的陸家可比，他還怕他區(qū)區(qū)一個陸祁么？

    陸祍越想嘴角的笑意越大，幾乎已經(jīng)將未來的發(fā)展都看了個清楚。

    馬車緩緩?fù)Ｔ诹藧傁蓸峭猓懙s的小廝常安上前打起簾子，輕聲道：“二少爺，到了?！?/br>
    陸祍收起思緒，神色昂揚地下了車，走了一步停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問道：“三小姐那邊如何了？”

    常安躬身道：“回少爺?shù)脑挘茨姆愿涝诔峭馇f子里看著呢，只是三小姐近日怒氣大總吵著要回來?！?/br>
    “胳膊肘往外拐的丫頭。”陸祍暗罵了一句，“多找?guī)讉€人好好看著她，在事情解決之前，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放她出來?！?/br>
    “是?！?/br>
    陸祍理了理衣衫，重新恢復(fù)笑容，昂首走了進去。

    一進門，便看到了先他一步到的魏長途，兩人俱是一驚。

    陸祍微微皺了皺眉，怎么他也在這兒？難道寧知府不僅僅通知了他，還通知了魏長途？

    相比于陸祍的外露，魏長途就顯得從容多了。畢竟這么大的事，為了保險起見，留有選擇余地，自然不會只牽一條線。

    魏長途面帶微笑，大大方方地走了過來，笑道：“早猜到陸二公子定是在邀請之列，果真如此?？磥碓蹅儍杉夜媸怯芯?，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br>
    不得不說陸祍這段日子也算有所成長，若是以往他早就不耐地甩臉子了，但現(xiàn)下卻考慮到了兩人畢竟是合作關(guān)系，陸祍奪位少不了魏長途的幫忙，縱然心里不爽，陸祍也先忍著下去，親熱地笑了笑，“魏大哥說的是?！?/br>
    “那事不宜遲，一起上去？”

    “嗯?！?/br>
    兩人一道上了樓，雅間已經(jīng)準備好，凌暮還沒來，兩人便先坐下要了一壺茶。

    “陸二少爺最近如何？剛接手了陸家生意，可還忙的過來？”魏長途道，說是關(guān)心，實則意在提醒他不要忘了是誰幫了他。

    陸祍心下嫌惡，面上還是笑了笑，“承蒙魏大哥關(guān)心，家中生意之前我也接觸過一些，處理起來也不難。只是略忙了些，待閑下來了，還是得擺一桌宴，好好感謝魏大哥一番?！?/br>
    “不敢，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蔽洪L途道：“我聽說，陸大少爺昨日已經(jīng)回府了？”

    陸祍點了點頭，“是?！睆?fù)又想起了什么，道：“不過那個丫鬟并未跟回來。”

    這事魏長途也打聽到了，他也覺得奇怪。當初他們聯(lián)合想要對付陸祁，可陸祁向來無欲無求，唯一在意過的便是那個小丫鬟，陸祍便第一時間想到了，告訴了魏長途。

    魏長途隨之派人去了梁城，雇人擄了那個丫頭，只是沒想到陸祁身邊的人也同樣棘手，竟然讓人給跑了。

    還好他設(shè)計時繞了個彎子，他有自信陸祁并不會查到他身上，只是事情沒辦成終究可惜。如今陸祁回來，若是卷土重來，怕是難辦。

    陸祍看著魏長途擰著眉的模樣，卻是笑了笑，無所謂道：“沒回來就沒回來吧，不過一個丫頭而已，我們不過是沒其他把柄，才把她當個玩意兒，想來陸祁那樣的人，也不會對誰上心，玩兒膩了，自然就拋開了?！?/br>
    看陸祍這不在意的模樣，甚至已經(jīng)直呼陸祁的名字，魏長途挑了挑眉，“莫非陸二少爺已有其他法子？”

    “當……”陸祁剛一開口，又憋了回去，但笑不語。

    魏長途倒也不介意，嘴角勾了勾，沒有追問下去。

    若陸祍真有辦法，那正好，省的他費心了。原本他幫著陸祍上位，也不過是為了好拿捏，這個內(nèi)中草包的二少爺，真接手了陸家，要對付他簡直易如反掌。

    兩人正各懷心思時，雅間的門再次被推開，九夜打開門，確認無誤后，隨之退到一邊，凌暮背著手從門外走了進來。

    兩人對視一眼，心道這位應(yīng)當就是那位凌大人了，立時起身見禮。

    “草民陸祍，拜見凌大人?！?/br>
    “草民魏長途，拜見凌大人?！?/br>
    凌暮微笑著抬了抬手，“二位不必多禮，都坐吧?！?/br>
    “是?！?/br>
    兩人直起身，待凌暮在對面落了座，才先后坐下。

    九夜上前為凌暮倒了一杯茶，然后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屋中一時安靜，陸祍和魏長途都不敢說話，只等著凌暮開口。

    凌暮眼神在兩人身上趨巡了一圈，玩味地在陸祍身上逗留了一會兒，道：“想必二位便是聞名梁城的陸家和魏家的掌權(quán)人了，果真是年少英才?！?/br>
    “不敢，”魏長途忙搖搖頭，“不過是子承父業(yè)罷了，不過是些小本生意，能得凌大人召見，才是草民的無上榮幸?！?/br>
    凌暮哈哈一笑，“魏公子自謙了?！闭f完也不再拖沓，開門見山道：“既如此，那我也不繞彎子了。我想二位已經(jīng)從寧大人處知曉了在下此次見你們，所為何事了?！?/br>
    兩人聞言，眸子雙雙亮了起來。

    “眼看著快到年下了，每逢此時，正是戶部最忙的時候，誰知以前往來的商戶又出了紕漏……”

    “……”

    直到未時末，雅間的門才從里面打開，陸祍和魏長途跟在凌暮后面走出來，三人臉上都帶著笑意，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凌大人盡管放心。”思及方才見凌暮與魏長途相談甚歡的場景，陸祍像是要扳回一成似的，道：“明日在下便將您要的幾種樣品送過去，陸家做瓷器綢緞生意這么多年，早先也是同京中商家有過往來的，定會讓您滿意?！?/br>
    “如此，那我便放心了。”凌暮似是如釋重負般，道：“二位也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若能事成，來日定然可期。今日便先談到這里，二位留步吧?！?/br>
    陸祍和魏長途一起將凌暮送出了門，直到送上了馬車才停住了步子，方才熱切的笑意淡了些許。

    兩家生意領(lǐng)域相近，注定了只會有一家被留下。以往再怎么客套，在這樣大的利益面前，兩人可都不是那以利換親的人，看著對方的眼神，都隱隱有了敵意。

    凌暮已經(jīng)走了，兩人也就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客套了兩句就各自回了府。

    陸祍卯足了勁兒要拿下這次機會，一回府便吩咐讓各個鋪子的掌柜來府里見他，誰知話還沒發(fā)下去多久，便見常安匆匆跑進來，說是祈安院那邊來了人，讓陸祍快些將賬本整理好送過去。

    陸祍今日的底氣早不似從前，聞言冷冷一笑，“正好，我也正有些事兒要和大哥說，你去和維寧說，勞煩大哥去一趟蘭院，我和母親都有一樁陳年舊事，要向大哥求證?！?/br>
    ******

    祈安院內(nèi)，丫鬟嵐兒早已經(jīng)在陸祁回來的當天，便被陸祁撥了銀子放出了府，本就冷清的院子更加寂靜，仿佛從未有人住過，連屋檐下融化的雪水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陸祁靜靜站在門廊下，聽完維寧的回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抬頭看了看天。

    看到了么，陸宣，你我的協(xié)議早在陸祍及冠之日便終止了，如今，可是他先撕破臉皮的。為了救命之恩，我替你守了陸家這么多年，也該償盡了。

    今日之后，也該輪到我來算一算賬了。

    第88章 正文完結(jié)

    蘭院, 陸祁到的時候，羅氏和陸祍已經(jīng)在等著了，兩人不知在說些什么, 見到陸祁來了雙雙停下了話頭。

    自從陸祁回來后, 羅氏便沒有見過他，許是陸祍早便與她說了什么，羅氏再不復(fù)往日慈母模樣, 看著陸祁的眼神甚至有些躲閃。

    也是, 羅氏從來便與他沒什么真正的母子親情，不過是這些年她掌權(quán), 才不得不緩和一些。若是家主能換成她疼愛的小兒子, 她怕是求之不得。

    陸祁面上倒沒什么波動，從容地走進來微微施了個禮, “不知母親和二弟讓我過來，所為何事？”

    陸祍冷冷哼了一聲，從小到大，他最討厭的便是陸祁這樣一副遇事永遠氣定神閑的模樣, 他倒要看看他還能鎮(zhèn)定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