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與荊棘 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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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夢記得一些事情,又忘記了一些事情。一天,兩天,或者三天。她把一個曾經(jīng)說過很多次的約定,完完全全忘在了腦袋后面,心思全都集中在了母親的病情。 手機時不時響起來,溫夢無暇顧及,干脆直接交給廖維鳴處理。 而廖維鳴是可靠的,值得信任的。 他向學校請了長假,專心致志地陪著她,從白天到黑夜。 繳費、取化驗單、中午訂飯、挑選護工、打點醫(yī)院關系——廖維鳴在竭盡所能地做著那些原本不應該由他去做的事情。 感謝的話說得太多,就失去了意義。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溫夢不再和廖維鳴說謝謝了。她決定把這份感激記在心里,刻進骨頭里去。 2011年的12月26日,北京開始下雪。 溫夢打開住院部洗手間的水龍頭,用冷水迅速洗了把臉。一連熬了幾夜,她實在困倦不堪,想用這種方法清醒一些。 出來的時候,剛巧看見廖維鳴一路小跑上樓,手里拎著一袋慶豐包子。 “湊合吃一頓吧,醫(yī)院附近實在沒什么好吃的。”廖維鳴嘟囔著,“等阿姨出院了,咱們一起去全聚德大搓一頓。” 溫夢試著彎起嘴角。她太久沒笑過,表情都變得有些僵硬:“你買了什么餡的?” “豬rou大蔥、素三鮮?!毕袷桥聦Ψ脚u一樣,廖維鳴說完還特意解釋起來,“這回我可沒多買,一樣就買了二兩,你不許再說我了。” ——兩個人消費習慣差得太多,也是這幾□□夕相處之后,溫夢才知道的事情。廖維鳴大手大腳慣了,訂個餐都要四樣起,一頓就要兩百多塊錢。 “這樣生活不行。”溫夢對著一桌子菜,嚴肅地教育他,“點了這么多,我們又吃不了,浪費糧食可恥?!?/br> 不經(jīng)意間的磨合,像是藏在貝殼里的沙子。 起初扎得彼此都有點疼,但幾天下來,倒還真的有那么一點小小的成果。 比如眼下溫夢看著廖維鳴手里的這四兩包子,就能贊許地說出:“你這次做得很好,值得表揚。哦對了,都記在賬上吧,回頭我一起還給你?!?/br> 廖維鳴沒有反駁。 他只是抓起一個豬rou包子,精準地塞進溫夢嘴里:“知道了,快吃吧,就你小嘴叭叭的?!?/br> ——廖維鳴也有了對付溫夢的策略。 那就是少說話,多干事。用事實占領高地,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溫夢果然被逗笑了,嘴角和眼睛都彎起,表情自然很多。 氣氛漸漸放松下來,那場突兀的告白帶來的尷尬與隔膜,似乎就這樣消融在一天天的相處之中。 唯一不大順心的,是溫夢母親的各項生理指標都在往下走。 “只要治療還在繼續(xù),就還有希望,你說對么?”溫夢惴惴不安地問。 廖維鳴聽了,肯定地點了點頭。 不管是不是自欺欺人,至少當時的他和她,都是這樣認為的。 2011年,12月31日。 一周里雪下得最大的一天,也是這一年的最后一天。 燦白的雪花成片落下,蓋出一個純潔無瑕的世界。從三院走廊的玻璃窗往外看,樓下是花園路擁堵的街道。汽車排成一團,喇叭聲響個不停。 除了天氣差點,一切和之前別無二致。 廖維鳴看過短信之后,從手機上抬起頭:“我得回趟學校,老師有急事找我?!?/br> 溫夢正從保溫杯里喝水,急忙回了一句:“那你趕快走吧?!?/br> 廖維鳴顯得有些遲疑:“你自己能行么?” “沒問題?!?/br> “你放心,我下午就回來,晚上跟你一起跨年?!?/br> 溫夢笑笑:“快別折騰了?!?/br> “那可不行,做人得有點儀式感。你等我晚上定個大蛋糕,咱們就在醫(yī)院大廳吃,饞死其他人。”哪怕是在醫(yī)院里,廖維鳴依舊想維持一些無用的浪漫。 玩笑活躍了沉重的空氣,可命運并不想給人喘息的機會。 這邊廖維鳴才披上羽絨服,下一秒,icu的門就開了。 穿防護服的醫(yī)生走出來,沿著走廊一路喊道:“溫邈的家屬在嗎?溫邈的家屬。” 溫夢聽到母親的名字,心里突然產(chǎn)生了一些不祥的預感。 “我在。”她站起身,回得很慢。 “麻煩跟我進來一下。”醫(yī)生說。 icu的那道門后面,是一條長長的、雪白的通道。兩側有辦公室,盡頭是病房。醫(yī)生帶著溫夢和廖維鳴進了右手邊的一間屋子,指著板凳說:“請坐?!?/br> 預感在溫夢心中擴大、膨脹,很快就變成了真的。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醫(yī)生說。 短短八個字,概括了溫夢母親的一生。 溫夢還沒有說話,廖維鳴已經(jīng)急了:“怎么會這樣呢,麻煩您繼續(xù)治吧,我們愿意花錢的?!?/br>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錢的問題了。 金錢已經(jīng)多買了半個月光陰,再不能多留溫夢的母親一天了。 “病人目前已經(jīng)處于腦死亡的狀態(tài),再借由呼吸機維持生命體征,也沒有太大的意義。當然決定還是要你們自己做,我只是作為醫(yī)生,給出一些建議?!?/br> 空氣瞬間凝滯,沉下來,砸得人粉身碎骨。 有句話說,父母是橫在我們與死亡之間的簾子。 [1] 當他們離開之后,那道簾子被徹底掀開。人生從此再沒有來處,只剩歸途。 從這一刻起,溫夢不再是個孩子了。這是一種茫然的冷,如同被赤|身泡進雪里,孤零零找不到存在的意義。 從醫(yī)生辦公室走出來的路上,溫夢整個人是麻木的。 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叫她,又好像沒有。 “mama之前跟我說過的,說她最近有點胸悶,說了好多次?!睖貕糸_始不停地重復,“可我當時沒有在意,我以為她只是沒有休息好,睡一覺就沒事了。我為什么當時沒有勸她去醫(yī)院看看?我為什么不自己帶著她去做體檢?我為什么——” “溫夢,別說了?!绷尉S鳴打斷她的自責,“這不是你的錯?!?/br> 可這是誰的錯呢? 總該有人為這場悲劇負責,如果不是她的話,還能有誰呢? 而此時廖維鳴又開口,聲音很輕:“想哭就哭吧?!?/br> 人在悲傷到極致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溫夢一滴眼淚也沒有,只是呆呆地站著,腦袋里是空茫茫的一片。 廖維鳴沒有催促她,仿佛也被巨大的悲傷裹住了。 很久后。 溫夢喃喃地開口:“維鳴?!?/br> “嗯?” “我沒有mama了?!?/br> 廖維鳴沉默地伸出手,摟住溫夢,把她朝自己的方向拉了過來。而溫夢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氣一樣,頭抵在朋友的肩膀上,就這樣閉上了眼睛。 “維鳴,我沒有mama了。”溫夢說得很輕,“我該怎么辦呢。” 黑暗中,她聽到對方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還有我。” 是啊,她還有廖維鳴。 也只剩下廖維鳴了。 第31章 chapter 30 【小修】命運…… 離開總是簡單的, 只要閉上眼睛,就不用再受塵世的紛擾。反倒是那些被迫留下來的人,要獨自面對無窮無盡的痛苦, 和瑣碎卻亟待解決的問題。 醫(yī)藥費需要一筆筆進行整理,醫(yī)保和商業(yè)保險的申報也要花掉不少時間。計算欠款、處理火化和安葬的事宜, 每一樣都像無底洞一樣, 吞噬著溫夢的精力。 那段時間她過得太混亂了,日夜都是顛倒的。差不多有一個多月耗在這件事上, 幾乎沒有余力去思考她自己的生活。 直到突然有一天,所有該做的好像都在一夜之間做完了。 外面的世界不再需要她, 她終于能夠重新回到小小的職工宿舍、回到那間小小的客廳里。 房子一個多月沒怎么住過人, 空氣算不上多么清新。溫夢把窗戶打開, 任由風涌進來,然后安靜地坐在了沙發(fā)上面。 四周的事物熟悉又陌生。 茶幾上依舊放著紙巾盒,上面套了毛線套, 是mama走前親手織的。只是碗里沒吃的雞蛋面早就腐爛變質, 綠油油的絨毛沿著碗邊一路爬下來, 溢在桌子上, 駭人又臟兮兮。 也是在這個時候, 溫夢發(fā)現(xiàn)了那只打好包的行李箱。箱子立在客廳中央, 把手朝外直直地伸出來, 像是在默默等待主人的歸來。 溫夢的視線頓時聚焦、緊縮、凝固。 ——她突然記起了那個沒有兌現(xiàn)的約定。 “我當時一下子就慌了?!睖貕粲昧诉@么幾個字,描述自己彼時的心情。 講到這里,她終于不再去看腳下的土地,轉而抬眼,望向路燈下的男人:“其實現(xiàn)在想想,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我怎么會把那么重要的一件事, 忘得一干二凈呢?” 現(xiàn)在的溫夢在描述這段過去的時候,語氣是平和的。但時間往回流轉,二十歲的她坐在狹小的客廳里時,心情卻無比錯亂,頭皮緊張得都要皺起來了。 她急忙掏出手機,想要去聯(lián)系李彥諾,解釋一下自己失約的原因。 可對方并沒有給她機會。 □□是拉黑的,短信也發(fā)不過去。之后接二連三的好友申請,也全部被李彥諾拒絕了。 溫夢不是不能理解李彥諾——整件事里最可悲的地方就在于,她和對方太像了??吹嚼顝┲Z的行為,她如同看到了自己。 幾乎不用去猜測,她就能想象出在約定好的那天里,李彥諾一定獨自在機場等了很久。一直等到進港的航班全部走空,一盞盞白熾燈亮起,保潔開始催促,才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 “是我自己說了那么多遍要去,結果一聲不吭,就這么消失了一個月?!睖貕糨p聲說,“換誰,誰都應該生氣的,拉黑是再正確不過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