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水壺就放在餐桌上，廖維鳴還沒有來得及拿起來，注意力就被桌面上一個明黃色的紙盒吸引了。

    盒子半敞開，露出里面的一方鮮奶油蛋糕，最上面頂著顆紅彤彤的草莓。塑料叉子一戳，草莓和奶油一起顫巍巍的抖動，柔軟又生動。

    溫夢不吃草莓，所以這塊蛋糕一定是專門買給他的，挑的還是廖維鳴最喜歡的牌子。

    這就是溫夢。

    她有她的殘忍，也有她的溫存。

    這就是他的愛人。

    廖維鳴在孤獨的餐廳里坐下。嫉妒和愛戀一起翻滾，擰成一條蛇，狠狠咬上來，疼得人心臟收緊。

    他想了很久，最后舉起叉子，把蛋糕分成小塊送進嘴里，一點一點緩慢的咀嚼起來。

    ——他絕對不能失去這樣的溫存。

    ***

    隔天鬧鐘第一次響起的時候，溫夢沒有聽到。等第二次再響時，她一睜眼，竟然已經(jīng)七點四十五分了。

    溫夢急忙從床上爬起來，簡直不敢相信昨晚會睡得這么踏實。如同被人灌了蒙汗藥，整夜黑沉沉，一個夢也沒有做。

    大概這就是月亮的錯吧。

    美的讓人沉醉，醒不過來了。

    和溫夢的慌亂比起來，廖維鳴那邊要整齊的多。他的被子被疊成了整整齊齊的四方塊，壓根沒有展開過的痕跡，像是整夜都沒有人在里面躺過。

    難道昨晚廖維鳴沒有回來嗎？

    溫夢恍惚記得不是的，他們明明說過幾句話來著。

    疑惑中她走進餐廳，發(fā)現(xiàn)了一張留在餐桌上面的明黃色紙片。紙片硬挺，是從蛋糕盒上撕下來的。

    廖維鳴在上面龍飛鳳舞的用鉛筆寫下“先走了”三個字，并且隨手畫了一幅四宮格。

    第一格是一個小人張著大嘴喊餓，第二格從天上掉下一個草莓蛋糕，被小人一口氣吞進肚里，第三格就只剩下兩個夸張的大字：“好吃！”

    結(jié)尾是一個熱情洋溢的愛心，和一個大大的笑臉。

    浪漫的有些單純了。

    溫夢忍不住微笑起來，把紙片收進衣服口袋。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開始嗡嗡的震動個不停。

    只不過時間太緊張，來不及看了。

    她把手機揣進包里，急匆匆出門，急匆匆的跑步上班，又急匆匆進了辦公室。好不容易搶在遲到的前一分鐘，成功錄入指紋。

    一切安定，溫夢終于能夠喘著粗氣在工位上坐下。她突然想起沒來得及查看的消息，于是掏出手機。

    而這一看，沉重的喘息瞬間止住了。

    剛剛不是有人在單獨給她狂發(fā)消息，而是一個沉寂已久的群重新熱鬧了起來。

    —15分鐘之前，北京小聚群—

    廖維鳴：【大家最近過得怎樣？】

    曲哲：【哇，這不是廖大畫家嗎？好久不見??！我還能怎么樣，湊合活著唄?！?/br>
    喬婕：【湊合活著 1】

    廖維鳴：【別湊合活著了，我們?nèi)コ渣c好的吧。前段時間一直瞎忙，沒能參加成之前的聚餐，挺不好意思的。這次補上，我請客?！?/br>
    喬婕：【我沒看錯吧，這是有飯可蹭了？】

    曲哲：【切，瞧你這出息——維鳴，咱們?nèi)ツ睦锍裕俊?/br>
    喬婕：【？？？老曲你這也沒比我出息到哪里去啊！】

    等這倆人唇槍舌劍完畢，廖維鳴又問：【這個周末大家有空嗎？】

    喬婕：【當然有空。就算再忙，廖大師的面子總得給呀?！?/br>
    曲哲：【就是就是?！?/br>
    廖維鳴：【那彥諾呢？周六有沒有時間？】

    他這一問，另外兩個人才發(fā)現(xiàn)李彥諾一直沒有參與討論。

    曲哲：【@李彥諾速來，有飯局?！?/br>
    喬婕：【@李彥諾就差你?！?/br>
    廖維鳴沒有一起跟著他們輪番轟炸。只是等吵鬧過后，又發(fā)了一條：【@李彥諾我和溫夢還沒有給你接風(fēng)呢，得給我們一個機會?！?/br>
    五分鐘之后。

    李彥諾：【好的，周六見。】

    ……

    溫夢讀完消息，把手機放在辦公桌上，突然覺出一種異樣的觀感。就好像水汽從四面八方趕來，聚集在云里，醞釀著一場聲勢浩大的雨。

    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有意避開那個敏感的名字，詢問起廖維鳴：“你之前不是不想去……他們的聚餐嗎？”

    廖維鳴只是笑笑，簡單的回應(yīng)：“突然想去了?！?/br>
    沒有解釋為什么，表現(xiàn)得也很平靜。就連溫夢的提問都顯得有些小題大做了——和老同學(xué)聚餐，有什么不行？

    可明明大家心里都清楚，事實不是這樣的。

    溫夢沒說話，把臉埋進飯碗里。

    短暫的停頓后，倒是廖維鳴抬起眼睛：“怎么了，你不愿意去嗎？”

    同樣的提問像游走球一樣，被直截了當?shù)拇蛄嘶貋怼?/br>
    溫夢有點被噎住，搖了搖頭，最后只能問道：“我們?nèi)ツ睦锍?？?/br>
    ***

    廖維鳴明顯是對這次聚餐很上心，特意選了個好地方。

    京城新貴們是有些約定俗成的潛規(guī)則的。如果是接待貴客，一般不大會去連鎖酒店，甚至不選擇米其林。而是要約在只有熟客才能預(yù)定的私房菜里，講究的是上檔次和私密。

    往往這樣的菜館，大廚都是做宮廷菜出身，要不就是早年在藍帶學(xué)過法餐，手藝是極好的。

    廖維鳴訂的這家就是。

    飯店開在安縵酒店的后身，早年間是個貴人府，鬧中取靜的三進院落。如今重新修繕之后，門臉看著雖然樸素，進門卻別有洞天，端的是雕梁畫棟，曲水流觴，別有一番閑情雅致。

    院中花園里甚至還養(yǎng)了一只孔雀。見著客人來，它驕傲的開起屏，炫耀自己流光溢彩的尾翼。

    喬婕拿起手機，邊走邊拍照，嘴里嘖嘖稱奇：“要不是跟著維鳴，還真不知道北京有這樣的地方，真是長見識了?！?/br>
    旁人興高采烈，落在溫夢耳朵里，又是別的滋味。聚滿水汽的云彩很沉，壓在頭頂上，讓她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都跟著緊張起來。

    溫夢不由得深呼吸了幾次，努力壓抑突如其來的情緒。

    “在想什么呢？”身旁突然有人問。是走在右手邊的廖維鳴側(cè)過臉，探究她的神情。

    溫夢醒過神，矢口否認：“沒什么?！?/br>
    “看你好像在深呼吸?！?/br>
    溫夢沒想到他會觀察的這么仔細，微微一怔。之后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坦蕩一樣，抻了抻略顯緊致的裙線：“不應(yīng)該穿這條裙子的，去年買的時候正好，今年再穿，就覺得有點緊?！?/br>
    廖維鳴笑了，眉眼柔和下來：“人都是會變的。”

    “是啊?！睖貕糨p聲附和。

    “那要不要回去換一條？萬一一會兒吃不下菜，我們豈不是虧了么?！?/br>
    廖維鳴話音剛落，喬婕馬上跟上一句：“就是，你看我穿的就是運動褲。這樣多松快，才能敞開肚皮能吃回本。”

    ……又不是吃自助餐，真不知道喬某人為什么要這么積極。

    而在插諢打科的功夫里，預(yù)定的包間到了。

    “廖先生，溫小姐，請?！狈?wù)員推開廂門。

    兩個熟悉的身影從梨花木椅上站了起來——李彥諾和曲哲離得近，到得比他們?nèi)齻€要早一些。

    “不好意思，有點堵車。是不是讓你們等了很久？”廖維鳴笑著寒暄起來。

    “我們也是才到。”曲哲展示半空的茶杯，“剛喝過一輪龍井?！?/br>
    廖維鳴點了下頭，把視線從曲哲臉上移開，挪向了身旁的男人。

    他朝李彥諾伸出手，桃花眼微微瞇起來，臉上依舊帶著笑意：“有幾天沒見了，最近還好嗎？”

    頓了下，又說道：“兄弟。”

    第25章 chapter 24   三人局（2）……

    李彥諾聽見這兩個字, 看向廖維鳴。一兩秒的停頓之后，他握住了對方朝他伸過來的手。

    興許是兩個人衣服上都帶著靜電，接觸時又使出一點力氣。連這么簡單的一個握手, 也能掀起點劈啪的電光聲。

    響動極其輕微，旁人也許沒有察覺, 但溫夢就在一旁, 聽得十分清晰。

    喬婕和曲哲早就找了張椅子坐下，一抬頭看另外三個人還直挺挺的站著, 疑惑的發(fā)問：“你們?nèi)齻€愣著干什么，是打算站著吃飯了？”

    一語驚醒局中人。

    廖維鳴若無其事的笑笑, 卸了些力, 把手從李彥諾那里收回來了。轉(zhuǎn)而體貼的替溫夢拉開他身旁的椅子, 側(cè)臉問：“坐這里好不好？”

    “好?！睖貕酎c了下頭，語氣很輕。

    李彥諾也坐下了，在緊挨著曲哲的位置。

    沒人注意到他的手從另一張空椅子上撤回來, 落在了膝蓋上。整個過程悄無聲息,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試圖做出和廖維鳴一模一樣的動作, 想要去替溫夢拉開一把椅子。

    服務(wù)員見客人們都落座, 端來才從蒸籠里取出來的手帕。雪白的帕子上浸了溫水, 熱度正好。大概是淋上玫瑰精油的原因, 光是展開來的瞬間, 就有濃郁的香氣撲鼻。

    “好高級?！眴替夹÷曕洁炝艘痪?。

    這家店確實高級，甚至就連菜單也不是印制的，而是用鋼筆一個字一個字寫在牛皮紙上的。

    “為了保證食材新鮮，我們店的菜式每天都不一樣?！狈?wù)員解釋道，“所以菜單也要經(jīng)常換新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