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沖喜 第40節(jié)
第33章 恰宮宴! 溫慎之覺得自己已有許多年不曾這么認真背過書了。 自他生了病后, 他的記憶便逐漸變差,好在他已過了當年不聽講便會被太傅責罵的年歲,如今就算聽一聽宮中講學, 也不必費心刻苦背誦,更不會有人責罰他。 到臨行前一日, 溫慎之終于背熟了那些經(jīng)文,不必再怕父皇亦或是國師choucha,這才安了些心。 這幾日他還需忙著與與忠孝王交接手頭事務,他離京后, 若天子仍舊不來上朝, 那朝中事務便全都要由忠孝王打理,可溫慎之也并不擔心對自己不在京城會如何,反正就算沒他在,皇叔也能將朝中事務處理妥當,而如今父皇對皇叔已起了疑心, 他相信皇叔應當也不敢胡來。 只是這幾日他實在太忙, 并沒有多少時間留在東宮之中, 好容易得了空閑,本想好好陪一陪延景明, 可臨行前夜, 天子設宴踐行,連一貫不愛參與這些事情的太后都來了, 溫慎之只得帶延景明一同前往。 太后一貫很喜歡延景明, 今日又給了不少賞賜,囑托宮人送到東宮之中, 還擔心延景明路上吃不飽飯,特意挑了御廚跟行。 其余皇子公主本也對延景明有萬分好感, 年歲小些的恨不得纏著他教導“絕世武學”,三皇子只顧著吃,二皇子又胖了一些,看似心有不滿,卻忍不住豎著耳朵認真聽延景明與其他皇子的交談。 哪怕他被太子妃傷透了心,可他想要變強的心情,是絕不會改變的。 這宮宴其樂融融,僅有榮皇貴妃心情不佳,她本想硬塞二皇子隨行往仙山祭拜,可不想二皇子自個死活也不愿意前去,她恨鐵不成鋼,卻又沒有辦法,心中憋悶不已,可天子與太后難得在宮宴上出現(xiàn),她也只能強作笑顏。 飲宴至半,太后覺得時候太晚,到了她該就寢的時候,便先一步離開回宮,天子也稱身體乏困,令眾人照常飲宴取樂,喚溫慎之和延景明二人送他回宮后再來。 延景明剛剛啃了一大口肘子,皇上如此說,他匆忙便要將食物咽下去,噎得他咳嗽了幾聲,此舉失禮,他擔心天子要生氣,可皇帝只是略略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率先起身,眾人跪伏送他離去,而后溫慎之牽了延景明的手,低聲同他說:“待會兒父皇說什么,你都點頭就好?!?/br> 延景明:“……” 又來了。 延景明覺得中原的皇帝神神叨叨,有什么事好像都不肯好好說出口,非得私下隱秘地囑托他們,他點頭答應溫慎之的話,跟著溫慎之離開宮宴,走到外頭,便見皇上正在外等候他們。 溫慎之上前,方行過禮,皇帝已淡淡開了口,道:“慎之,此番朕要你離京,除了祭拜之外,還有另外幾件事?!?/br> 溫慎之自然躬身行禮,道:“是。” “其一,是那當?shù)刂?,煉了仙丹,?jù)說有奇效。”皇帝注視著溫慎之,說道,“他想要呈貢,你去將那仙丹帶回來。” 溫慎之:“是,父皇放心?!?/br> “至于其二……”皇帝稍稍一頓,忍不住以巾帕掩面,咳嗽了幾聲,方再開口,說,“朕聽聞仙山附近有一神醫(yī),能夠醫(yī)死人藥白骨,自個更是鶴發(fā)童顏,頗受眾人敬仰。” 溫慎之:“……” 他看父皇近來病得越發(fā)重了,前些時日還聽太醫(yī)院說皇上咳了血,原以為父皇令他去尋這神醫(yī),是為了治病,可不想說到底,為的不過是這神醫(yī)“鶴發(fā)童顏”,雖年邁卻不老,到底還是為了求長生。 “朕聽聞他精通延壽之術。”皇帝果真如他所想一般開了口,道,“你去找到他,將他帶回來?!?/br> 溫慎之心中五味雜陳,卻也只能躬身再揖,道:“兒臣領命?!?/br> 他不信這些求仙問道之術,可他知道父皇深信不疑,而父皇越信神佛,近年便越發(fā)多疑古詭,國師一句話能抵他人千言萬語,無論宮中朝中也無多少人敢有疑議,他更不敢,哪怕是祭仙山還是尋仙藥,每一件事,他都只能答閉嘴應承,生怕自己走錯一次路,說錯一句話,便要從現(xiàn)在這位子上被父皇掀下來。 幾件事囑托完畢,天子也不想再與他們多言,讓他們回宴,自己則回宮休息。 延景明方才聽了個半懂不懂,先是不明白中原皇室,到底為什么對蛋這么執(zhí)著,先有金蛋,現(xiàn)在又要來仙蛋?難道中原的那什么知府,也是鐵匠? 延景明再一次肅然起敬。 怪不得大盛如此強大,領先西羯那么多,有這么多了不起的鐵匠,大盛能不強大嗎! 而除此之外,他只聽懂了皇上想要求長生這件事。 他不懂。 這天底下哪有什么長生,這種虛無縹緲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情,有什么好追求的。 延景明想開口問一問溫慎之,溫慎之卻好似已知道他要說什么一般,抬手止住他將要出口的話語,笑吟吟同他道:“這些話,我們待回去之后再說?!?/br> 延景明不解。 溫慎之又道:“只可以你我私下說。” 延景明覺得自己明白了。 他早年還同母妃學過大盛的歷史,雖說母妃總是想到哪兒就說哪兒,大多講得也都像是大盛街頭說書人的故事,可他多少還是學到了一些的。 譬如說,他知道,大盛的天子,大多十分多疑,并且不喜歡別人對他想做的事情說三道四。 既然溫慎之都這么同他說了,延景明覺得,自己還要多言,那就叫做禍從口出,被有心人聽見了,絕對要出事,他便捂住嘴,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而后一言不發(fā),跟隨溫慎之返回宮宴。 他二人方才回頭,便見一名宮人步履匆匆走來,像是在四處尋他們,見著溫慎之,略微松了口氣,道:“殿下,太后有要事吩咐,令奴婢來請二位往興慶宮去。” 溫慎之本不覺有異,微微點頭,隨著那宮女轉身往興慶宮去,可那宮女在前領路,不言不語,竟連頂軟轎都沒有,此處離興慶宮可有些距離,溫慎之覺著不對,開口詢問:“是皇祖母讓你來的?” 宮女應答如流,道:“太后想殿下明日要出宮祭拜,也許有些時日見不著了,便想請殿下過去說些體己話?!?/br> 溫慎之:“……” 他不由微微蹙眉,心中已斷定這宮女,實在是可疑極了。 他自小由太后撫養(yǎng)長大,再清楚不過太后的性格,他是嫡長子,又是太子,因而太后對他向來嚴厲,幾乎不可能會同他有這般溫情的時刻。 太后對他的喜愛,不可能以這等方式表達,若是這宮女借口喚延景明過去說話,反倒是還正常一些,更不用說天色已晚,太后又向來早眠,若無萬分緊要之事,絕不可能讓他去興慶宮一見。 溫慎之握住延景明的手,延景明訝然看了他一眼,便見溫慎之神色嚴肅,二人目光相對,他不知為何突然便明白了溫慎之的意思。 宮宴本不可佩劍,可方才他們出來時,延景明已取了寄放在外的劍,而今這劍,正在他腰間。 他輕輕壓低劍柄,握住劍身,而后將目光落在那宮女身上,方才他不曾注意,只覺得宮中的宮女jiejie都很相似,而他對中原人……實在有些臉盲。 而今仔細看來,他才發(fā)覺這宮女走路的姿勢同常人略有不同,看起來像是練過的,而若延景明沒有記錯,大盛宮中大多的宮女……應當都不會武。 溫慎之忽而開口,道:“興慶宮是這個方向嗎?” 那宮女一怔,竟也面露遲疑,而后匆忙改口,笑吟吟同溫慎之道:“夜色太黑,奴婢記錯了路——” 溫慎之略微后退一步,延景明已擋在他身前,大喊一聲:“光天化路,卵卵乾坤!” 那宮女嚇了一大跳,也知曉自己身份暴露,不等延景明喊出下一句話,已后朝另一側退了數(shù)步,自衣袖中亮出匕首,毫不猶豫朝溫慎之沖來。 而除她之外,還有幾人自暗處現(xiàn)身,同以往幾次刺殺相比,此番出現(xiàn)的刺客并不算多,畢竟這些人想進宮并不容易,可這些人的身手明顯較先前延景明遇見的幾名刺客要好很多,竟還令延景明覺得應付得略有些許吃力。 溫慎之站在原處,毫不猶豫,開口就喊:“來人!有刺客!” 皇宮之內(nèi),守衛(wèi)森嚴,溫慎之如此大喊,要不了片刻就會有宮中侍衛(wèi)趕來,那些人想著速戰(zhàn)速決,幾人拖住延景明,另外幾人便要朝著溫慎之去。 延景明生氣了。 這些人,永遠不讓他把話說完! 他掄起長劍,打飛身邊一人,忽而察覺這些人的目的,干脆氣呼呼直接將鐵劍朝著距溫慎之最近那人擲去。 想拖住他?沒門! 這長劍實在太重,延景明一脫手就直朝那刺客猛沖而去,而刺客心中輕蔑,想用手中武器將劍格擋開,他可沒想到,這劍……竟然這么重。 他聽見自己的腕骨咔嚓一聲,劇痛不止,匆匆撤手,那鐵劍便一下撞著了一旁的柱子,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劍柄與劍身連接之處斷作了兩節(jié)。 延景明:“……” 溫慎之:“……” 延景明心情復雜。 說好的中原的鐵匠都是優(yōu)秀的鐵匠呢? 這么差的劍,是中原鐵匠該打出來的劍嗎?! 這么厚的劍都能斷,那他下一把該用什么武器??! 第34章 一路恰恰??! 秦衛(wèi)征遠比宮中侍衛(wèi)來得要快。 延景明很生氣, 他幾乎將那幾個刺客都抓起來揍了一遍,待秦衛(wèi)征趕來時,已沒幾個刺客還有力氣說話了。 這場面實在眼熟, 好像每次延景明逮著刺客后都會來一次,秦衛(wèi)征不免沉默, 只不過今日他可來不及顧及這些刺客如何,他擔心殿下是否受傷,急忙趕至溫慎之身邊,確認溫慎之安全無虞后, 方才松了一口氣。 宮中其他侍衛(wèi)也終于趕來此處, 接手此事,又有人將此事上報到了天子處。 宮中遇刺本是極為少見的事情,又極為嚴重,只怕會有不少人因此受罰,眾人驚慌失措,溫慎之卻在看著延景明。 方才打斗, 延景明受了些小傷, 并不嚴重,可他蹭紅了一片手背, 還抱著自己的斷劍, 擰著眉心,好像傷處頗為疼痛, 而他正在極力忍耐。 溫慎之便喚來了太醫(yī), 親自為延景明上藥,他頭一回發(fā)覺自己的病竟然如此不便, 若非如此,他還有自保之術, 也能助延景明一臂之力,而今他卻同個廢人一般,只能眼睜睜看著延景明為他受傷。 他看延景明眉頭緊皺,忍不住低聲詢問,道:“很疼嗎?” 延景明:“?。俊?/br> 延景明一臉茫然。 他抱著斷劍,本在認真思索這劍斷了后他該換個什么武器,正想到改造加工后做個流星錘似乎也挺不錯,那溫慎之忽而捧起他的手,問他疼不疼,延景明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個手上一看,才發(fā)覺自己方才不知何時被蹭傷了手。 這種小傷,他并不在意,便只是隨意擺了擺手,而后神秘兮兮問溫慎之:“這把劍……能改成流星錘嗎!” 溫慎之:“……” …… 溫慎之直接讓秦衛(wèi)征為延景明挑選了一柄趁手的流星錘。 他心想,延景明好歹也是個異族美人兒,在腰間掛個碩大的流星錘,著實不太美觀,便讓秦衛(wèi)征挑了個美觀好看的,鏈條銀白,錘身還有鍍金紋路,延景明拿到手上,欲言又止,想了半天,也只是對溫慎之笑了笑,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中原人的武器,果然還是太脆了。 這么細的鏈條,延景明總覺得揮幾次便要斷,可一時之間,的確也難以找到更趁手的武器,第二日又要離京,延景明只得繼續(xù)沉思,一面在心中構想,在中原這些脆弱的武器之下,是否還有些其他可能。 譬如說……若那柄劍,從劍柄到劍身均是一體,不,應該是從劍柄到劍鞘均是一體,外表看起來是中原人最喜歡佩戴的配劍,美觀好看,可卻是實心的,只要他一掄起來,和大鐵棒子沒什么區(qū)別,還不用擔心會斷。 延景明覺得自己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不認識中原的鐵匠,便只好同溫慎之比劃,問溫慎之能不能幫他弄一柄這樣的劍來。 溫慎之一向驚嘆于延景明的想象力,他應了此事,一面又忍不住——想不到他臨行前的最后一夜,竟然是這么度過的。 …… 待一切處理妥當,圣上降旨令禁軍護送溫慎之回東宮休息,又派人加強東宮防守,一行人浩浩蕩蕩返回東宮后,溫慎之卻又想起了一件事,將秦衛(wèi)征喚到近旁,不由蹙眉問:“秦衛(wèi)征,上次那些刺客呢?” 秦衛(wèi)征一怔。 “屬下未能從他們口中問出主使……”秦衛(wèi)征小聲說道,“殿下放心,屬下回去之后,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