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來回幾遍，又聽得仙子悲嘆一聲，聲音漸低，而曲聲不聞。戲曲既終，人也飄然遠(yuǎn)去，此時閣門又升起，漸遠(yuǎn)漸行漸無書。

    一切恢復(fù)原樣，不過剛才那是……

    又過了半晌，男子才重又出來，李安通已明白他就是仙子——洛神。

    她站起來，有些局促，該喊什么呢，洛神？

    “我叫裴儉，他們叫我阿儉?！彼呀?jīng)率先開口。

    “剛才你唱的是洛神和曹子建的故事吧？我看懂了?！?/br>
    裴儉笑道，“好久沒唱了，可好？”

    “好啊，很好啊。怪不得他們喊你洛神?！彼潎@道。

    裴儉搖搖頭，“不算好。阿衍唱得比我好。他死后，再無洛神了。洛神名號先是他的，他走后，才輪到我?！?/br>
    李安通實在不知此人為何找她來此，難道就為了說他和阿衍的往事？怎么什么人都找她談心？之前的顧澤，她后來想那是因為她和清姨都姓李，顧澤看她順眼。

    這洛神為什么又看她順眼呢？

    “這三生閣，沒了阿衍，便什么也不是了?！迸醿€道，“今晚夜宴，你跟我一起出來吧？不需露面的，就當(dāng)開開眼界也好，如何？”

    他也是拿她當(dāng)接班人了？不是吧，她對唱戲可一點也不感興趣，更別說接客了……

    她拒絕道，“裴兄好意我心意了。我對這里并不感興趣?！币馑颊f，到時我還是會走的。

    “今晚，所有人都要出席。你若不肯，就沒有藥了?！彼崧曁嵝训?。

    李安通心中不快，可又想起那藥的厲害。

    “今日不算正式出場，閣長就是讓客人看看我們，你若不想被人看見，把臉遮住就好了?！?/br>
    敢情他是來當(dāng)說客來了。

    她對他的好感消失殆盡，覺得這溫柔也虛偽了幾分，接客……這輩子都沒想過。這幾日閣長讓他們集體休息，原來是有這活動。

    不多時，夜幕降臨。她跟著洛神到了接客的前閣，孟玉宸和俞閑已經(jīng)站在隊伍里，跟她一樣，擋著臉。

    尤其是孟玉宸。前面訓(xùn)練得不亦樂乎，真到了這時候，又開始害臊了，把整個頭都蒙起來了。

    “我剛才看到我們的人了?！泵嫌皴吩谒呅÷曊f。

    誰？獅子樓的人……來干嘛？捧場嗎？媽呀，她可要被馮翊他們笑死，可以笑一整年。

    顧小樓不敢明面取笑，暗地里也會笑的。

    這些日子的“訓(xùn)練”下來，她很慌啊，生怕自己有變化。畢竟很多男人，在她看來，都變得有些娘了。

    她自問已經(jīng)極力在抗拒了。

    再加上今日的裝扮，這什么，紅色寬袍，裴儉還說，這叫燕脂紅，有些人的額間還點朱砂痣……

    這袍子就是出來招蜂引蝶的。

    一群美男子站在那里，個個潘若潘安，神清骨秀的，穿的又那么清涼，衣袂飄飄的，有些壯觀。

    “你穿得好多?！庇衢e評價道。閣內(nèi)暖得很，她也不嫌熱。

    李安通跟別人不同，別人只穿一件，她至少穿了五件，春夏秋冬各種衣服，全往里面套。

    “我冷。”她答道，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面紗。

    希望她認(rèn)識的人都別來，連趙啟秀也不要！

    李安通哪里知道，今日算是預(yù)熱，已有許多人慕名前來，洛神壓軸，不少美男子也早已經(jīng)名聲在外。

    至于趙啟秀，肯定也不會錯過可以見到他們的機會，絕對是會來的。

    今日，他還帶了來鳳兒、馮翊、耿癡前來，想進一步調(diào)查其中的狀況。這些日子，他并無頭緒，只感覺三生閣，還有那什么三姐和東方姑姑，雖名聲在外，卻神秘至極，半點都靠近不了。

    來鳳兒則是來湊熱鬧的，扮做男子，十分瀟灑。

    此時人群擁擠，他們被推搡到一角。

    “想不到看這個的人竟會那么多。”馮翊評價道。他們?yōu)榱诉M來，花了好大的功夫。

    “不知道通哥在哪里？”他四處張望著。

    趙啟秀盯著最前面，他已經(jīng)看到孟玉宸了，雖然他遮得極好，可那情態(tài)是變不了的。

    不一會兒，他又找到了李安通。

    原來還算高的李安通在一群高瘦男子之間，就掉了下去。她索性躲在最邊上，來了個“隱隱于市”。

    趙啟秀啞聲失笑，別人都穿得仙風(fēng)道骨，偏她鼓鼓囊囊的，彎著背，似是站久了有些不耐煩，像個胖老爺爺。

    她自己覺得是在遮羞，故意變丑，別人卻以為她是在博人眼球。此人穿著雖臃腫，脖子卻纖細(xì)，偶爾露出的一雙手更是白皙修長，面紗后面的臉更是隱約可見其不羈眉眼。

    每個男子面前，都放著花籃，若是喜歡他，可往他籃里放花。

    可李安通面前半支都沒有。

    馮翊他們找不到李安通，都跑去把花給其他人了。

    只有趙啟秀走到她面前，李安通見是他，順勢蹲下來，以為他要跟她說話。不意他竟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一支玫瑰扔進她的籃里。

    她都穿成這樣了，他還能欣賞？趙啟秀是眼瞎了嗎？

    “穿得太胖了?！彼u價道。

    “嗯。沒關(guān)系。那藥，你有線索嗎？”

    趙啟秀搖搖頭。

    聽說連他也沒辦法，她的心如墜深淵，恍然失神，覺得一切都毫無趣味，再無意義，若是人生無半點希望，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你怎么了？”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李安通是知道這藥的厲害的，又聽俞閑反復(fù)講，已然懼怕。當(dāng)下心灰意懶，睜大雙眼看這紅塵嬉鬧，男男女女，真真假假，趙啟秀的關(guān)切神情也變得模糊起來。要不是自己粗心大意，幫什么阿衍，多管別人閑事，也不會到了這三生閣。

    當(dāng)男寵還是其次，可這輩子要永無自由，處處受制于人，便覺得好沒意思，當(dāng)即就想放聲大哭，卻又半點也哭不出來。

    堂內(nèi)越是熱鬧，她的心越是冷得厲害。若是當(dāng)初不隨趙啟秀來長安，她在那大淵村也能快快樂樂的。何必隨他一起？若不是他在自己身邊一再游說，她也不至于動心跟了他。

    她越想越偏激，竟把所有罪責(zé)都放在了趙啟秀一人身上，當(dāng)即冷下臉，“我沒事?！敝赜终酒饋怼?/br>
    身邊就是俞閑，他沒李安通和孟玉宸那么在乎面子，故意扮丑，或遮住臉，故而籃子里多了好些花。李安通也不理趙啟秀，自顧自和俞閑說話。

    還是俞閑好，她心想，她就和俞閑一道，努力回家種田算了，無論誰的閑事，她再也不理了。

    她不理自己，還跟別人說話……趙啟秀愣在當(dāng)?shù)?，她怎么了？他本聰慧，若是平日，一猜便知，可進了這風(fēng)月場，酒色醉人，腦里掛心著她的事情，眼里又只有她的一顰一笑，哪里還能反應(yīng)得過來？

    李安通不理人，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往日里他們也有爭吵，可都是立即好了的。趙啟秀像失了魂，被人群一推，推到了一邊，眼睛還看著她，只盼她能回頭看他一眼。

    他匹自出神之際。那邊吵鬧聲更盛，耳聽得孟玉宸大聲疾呼——

    “通哥，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