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歸想法還沒落，周圍的環(huán)境驟然變了。天色一下子變得陰沉，風(fēng)聲呼嘯，雪一邊下一邊化，整個桓家大宅都籠罩在陰晦中。

    回憶中的環(huán)境往往是根據(jù)主人情緒變化的，四周忽然變得這么陰暗，想來，這段時間發(fā)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果然，桓致霖閉關(guān)出來，但是這次，他卻帶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桓致霖在之前的一次歷練中傷了經(jīng)脈，桓家投入大量天材地寶幫桓致霖療傷。他閉關(guān)很久，許多長老都親自出山，替他疏通經(jīng)脈，但是，效果卻不盡如人意。

    桓致霖經(jīng)脈受損，雖然在精心治療下恢復(fù)，但是卻沒有辦法再煉化靈氣了。

    換言之，他的修仙之路到此為止，此生已無緣大道。

    這對桓致霖是一個重大打擊，他從小生活在光環(huán)中，所有人都盼著他青出于藍(lán)，再創(chuàng)輝煌。結(jié)果，他才剛剛修煉到二星，修行之路就戛然而止。

    那些野心、夢想、展望，霎間成了笑話?；钢铝仡j廢了很久，每日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渾渾噩噩不想見人，唯有看到女兒才精神些。他自暴自棄了半年，終于走出陰影。

    或許說，接受了現(xiàn)實(shí)。

    他已經(jīng)廢了，除了體內(nèi)有靈氣滋補(bǔ)，能比凡人活得久些，其余和凡人沒有差別。他剩下的唯一價值，就是替桓家生出資質(zhì)優(yōu)秀的孩子，繼承兄長衣缽。

    而那個孩子的母親，不會是一個純粹的凡人，白夕顏。

    第62章 丈夫   僥幸瞥見月亮就該感恩，如何能妄……

    場景變幻,到處都是大紅裝飾。容晚晴穿著一身新衣，給大夫人敬茶。

    大夫人接了茶盞，她看著面前俱年輕美麗的青年男女,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像話。你們兩人青梅竹馬,門當(dāng)戶對，如今又走到一起,可見是上天保佑，注定要成為夫妻。以后，你們要好生過日子,早日生出子嗣,綿延桓家?！?/br>
    當(dāng)今靈氣枯竭很多，和四千年前不能比，修士數(shù)量大大減少?，F(xiàn)在還算不錯的資質(zhì),放在四千年前，全是入外門都勉強(qiáng)的雞肋。但是今非昔比,大夫人挑容晚晴就是看中了她家世清白,祖上四五代都是修仙之人,能最大程度保證孫兒血脈純潔。

    即便是四千年前修仙最昌盛的時候,有靈根踏入仙途的都是少數(shù)，一百個凡人里能挑出一個都算好的，這其中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會停留在一星，之后每過一小階就銳減一大半，能攀登到頂峰的，數(shù)萬年來,唯有一個江子諭。

    然而不是所有凡人都能成為江子諭，大部分人依然過著庸庸碌碌的生活，修士中更流行同類結(jié)合。畢竟兩個修仙之人生出來的孩子有靈根的概率更大,如果連續(xù)好幾代都是修士通婚，就能把凡人的血脈“洗”掉，生下來的后代基本都能容納靈氣。至于修煉資質(zhì)好不好，那得看天意。

    修仙界父母是高級修士，孩子卻是廢柴的例子實(shí)在太多了，資質(zhì)是天賜，強(qiáng)求不得，他們只能盡力擴(kuò)大后代優(yōu)秀的概率。凡人找凡人，仙二代找仙二代，普通資質(zhì)找普通資質(zhì)，天才找天才，誰都不占誰便宜，也挺好。

    容晚晴的父親是一位二星修士，母親也是某位修仙世家的小姐，她生下來就可以感應(yīng)靈氣，但是資質(zhì)很一般，勉強(qiáng)用藥物堆到一星，之后就再也無法進(jìn)步了。

    一星修士還沒脫凡，戰(zhàn)力和凡人中的武林高手差不多，只不過壽命長一點(diǎn)，無病無災(zāi)都能活到九十歲。容晚晴是女子，沒學(xué)過打斗招式，說不定還沒有武林高手的戰(zhàn)斗力強(qiáng)。

    一星在修仙界根本無法自保，所以，容晚晴的出路很早就確定了。嫁給一個修仙家族的男子，傳承他們的血脈，凈化后代質(zhì)量，說不定就能生出一個天資好的孩子。

    容晚晴嬌羞地應(yīng)是，桓致霖垂著眼睛，沒有說話。他不久前還是天之驕子，家族希望，曾經(jīng)他很看不上堂兄弟一個接一個生孩子，用他的話說，這和配種的豬有什么區(qū)別？萬萬沒想到，才一轉(zhuǎn)眼，他就成為了配種的豬。

    桓致霖和桓致遠(yuǎn)是嫡親兄弟，桓致遠(yuǎn)雖然現(xiàn)在還聯(lián)系不上，但多年前就傳來消息，他已經(jīng)升到五星。托了兄長的福，桓致霖的血脈是非常值得傳承下去的那一類，可惜他修煉出現(xiàn)了意外，前途盡毀，修為永遠(yuǎn)停留在二星。

    二星之人說親，根本說不到那些二三星的修仙小姐。一個女子若能打通二星脈，便也不再是待婚對象，而是家族培養(yǎng)對象，將來要繼承家產(chǎn)的。修仙界強(qiáng)弱之別凌駕于男女之分，只要實(shí)力強(qiáng)，是男是女沒有區(qū)別。修為高的女子一樣能做家主、分家產(chǎn)，修為低的男子也要和堂姐妹們一樣，盡早為家族綿延子嗣。

    二星女修愿意嫁人的是少數(shù)，達(dá)到三星后更是想都不用想了，人家要去大宗門，另尋實(shí)力般配的道侶。修仙界重利，即便搬出桓致遠(yuǎn)的名頭都沒用，相比于嫁給桓致遠(yuǎn)已經(jīng)確定廢掉的弟弟，她們更愿意嫁給桓致遠(yuǎn)，哪怕露水情緣、沒名沒分都可以。

    所以大夫人挑來挑去，最好的選擇依然是容晚晴?；讣沂侨绱耍瑢θ萃砬鐏碚f，桓致遠(yuǎn)又何嘗不是最佳選項(xiàng)？容家聽到大夫人的口風(fēng)后，立刻歡歡喜喜應(yīng)了，之后敲鑼打鼓準(zhǔn)備嫁妝。至于前面那位白夫人，壓根沒人提起過。

    大夫人看兒子表情不佳，知道他心里難受，便也不強(qiáng)求，只做看不到。她命人將桓曼荼抱出來，一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緩慢逗弄著，說：“晚晴，這便是你的大女兒了。女兒都是娘的貼心小棉襖，你以后有福了。”

    容晚晴臉色僵了一下，立刻溫柔地應(yīng)了一聲，上前要從大夫人手里接過桓曼荼。年幼的桓曼荼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小孩子直覺最敏銳，她看到一身紅衣站在父親身邊、微笑著對她伸出手的容晚晴，猛然放聲大哭。

    桓曼荼哭聲尖銳，怎么哄都不停，記憶的主人似乎有些害怕，四周環(huán)境搖晃了一瞬，立刻響起聲音：“大夫人，小姐可能是餓了，奴婢來抱她吧?！?/br>
    大夫人被桓曼荼吵得頭疼，一臉倦怠地讓子規(guī)把孩子抱走。視線跟著桓曼荼，迅速轉(zhuǎn)移到后屋，大夫人接下來和桓致霖、容晚晴說了什么，他們就不知道了。

    牧云歸看著頗為無語，她不敢相信這種事情竟然發(fā)生在一個修仙家族。牧云歸皺眉，回頭問江少辭：“所謂的修仙世族，就是這樣？”

    江少辭一臉事不關(guān)己地看著，他聽到牧云歸問話，隨意嗯了一聲。過了一會，他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頭一臉不爽地說道：“你問我做什么？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跟桓家又沒關(guān)系?！?/br>
    牧云歸詫異地問：“你不是出自修仙大族嗎？”

    “我不是啊?！苯俎o冤枉極了，“誰和你說我是修仙家族的？”

    牧云歸瞧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江少辭莫名覺得那一眼包含了許多內(nèi)容。江少辭憋悶，正要解釋，旁邊砰的傳來一聲巨響。

    小桓曼荼將所有東西都扔到地上，不依不饒地哭鬧：“我要找我娘，我要我娘！”

    子規(guī)尷尬，忙對前方的女子說道：“夫人，小姐昨夜沒睡好，今天起來不太舒服……”

    容晚晴躲開地上的瓷器，不怒不惱，連焦躁也沒有，依然溫文爾雅說道：“既然沒睡好，那就讓她趕緊休息吧。司琴，把沉香蓮拿出來，給小姐助眠?！?/br>
    站在容晚晴身后的紅衣侍女怔了一下，立即道：“夫人，那是老夫人給您壓箱底的……”

    “行了?！比萃砬绲橇艘痪?，道，“拿來吧。曼荼是我的女兒，應(yīng)當(dāng)用最好的?！?/br>
    桓曼荼已經(jīng)逐漸明白這段時間外界發(fā)生了什么，她立刻大哭大鬧起來：“你不是我娘，我娘才是夫人，你不是！”

    桓曼荼哭鬧不休，始終不肯承認(rèn)繼母?；钢铝刈铋_始還小心哄，久不見成效后，終于也失去耐心了。

    桓致霖停掉了桓曼荼的珠寶華服，不再讓人對她百依百順?；钢铝乩渲樥f：“她就是被人寵壞了，以為只要哭，大人就會順著她。我偏偏不慣她這個毛病，讓她哭，我看看她能鬧到什么時候?！?/br>
    桓致霖下定決心，眾人怎么勸都沒用，丫鬟們只能沉默地撤去桓曼荼屋里的古玩珍饈。但是長女肖父，桓致霖硬起心腸來極決絕，偏偏桓曼荼也遺傳了父親的倔?；钢铝卦綇?qiáng)硬，桓曼荼越不肯承認(rèn)容晚晴，屢次當(dāng)著眾人的面給容晚晴難堪，最后，甚至直接說容晚晴是妾，她母親才是唯一的正妻。

    桓曼荼的所作所為徹底惹惱了桓致霖，他將桓曼荼關(guān)起來，撤去她屋里所有裝飾，不允許她去探望白夕顏?；钢铝剡€放話，桓曼荼什么時候改口，什么時候再恢復(fù)桓家大小姐的用度。

    桓曼荼始終咬著牙，即便穿上丫鬟才用的簡陋布料也不肯松口。這時候，前面?zhèn)鱽砣萃砬鐟言械南?，整座宅子的注意力都被新生命吸引走，越發(fā)沒人注意桓曼荼了。

    那些日子沉悶無光，壞脾氣的大小姐面前唯有一個丫鬟，兩人關(guān)在雪洞一樣的房間里，默默聽外界熱鬧?；嘎眴枺骸白右?guī)，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明明我有美滿的家庭，寵愛我的父母，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一切都變了？”

    子規(guī)長長沉默。桓曼荼自顧自說下去：“噢，因?yàn)槲业哪赣H是凡人，而她是修士的女兒?！?/br>
    時間轉(zhuǎn)眼入了冬，桓曼荼穿著粗布衣服，發(fā)髻上沒有任何裝飾，完全不像一個世家大族的小姐。桓曼荼一遍又一遍往外跑，看門的仆婦不耐煩了，呵斥道：“你還當(dāng)自己是桓家的大小姐呢？省省心吧，最近夫人要臨盆了，聽不得吵。你再鬧騰，當(dāng)心和你娘一個下場。”

    這句話狠狠刺激到了桓曼荼，她對仆婦又是撕又是咬，將她的頭發(fā)都揪掉好幾縷。大夫人趕過來時，桓曼荼嘴里還含著rou，那是她從仆婦手上生生撕下來的。

    大夫人看著觸目驚心，她讓人將高聲哭號的仆婦抬下去，久久盯了桓曼荼一會，說：“本性難移，不通教化?！?/br>
    桓曼荼被挪到偏院，遠(yuǎn)遠(yuǎn)關(guān)起來了。這回看守她的人換成修士，無論桓曼荼怎么撒潑都沒法掙脫?；嘎币恢痹隰[，她累，看守她的人也累。最后，子規(guī)坐在地上，無可奈何地問桓曼荼：“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桓曼荼小臉上滿是土，胳膊也被修士勒出來好幾道紅痕。自從搬家，她一直像個尖銳的小刺猬，見誰都要扎出一身血。如今在從小看她長大的丫鬟面前，桓曼荼終于露出些許脆弱。

    桓曼荼抬頭，眼角淚珠將落未落：“我想出去看我娘?！?/br>
    子規(guī)霎間哽住。桓曼荼眨了下眼睛，淚珠簌地滑下：“她生病了。我感覺到了，她這段時間很不舒服?！?/br>
    最后，子規(guī)還是不忍心。她做了唯一一件忤逆大夫人的事情，她給桓曼荼換了身小廝衣服，偽裝成一個打下手的小奴仆，借著送食盒的機(jī)會，偷偷帶桓曼荼出來。

    她帶桓曼荼去了安置白夕顏的地方。白夕顏所在的院落非常偏僻，冷清清的，沒一點(diǎn)活氣。白夕顏聽到外面有聲音，費(fèi)力支起身體，問：“是誰來了？”

    桓曼荼摘掉帽子，飛快跑到白夕顏身邊，抱著白夕顏痛哭：“娘！”

    “荼兒?！卑紫︻伳樖莸闹皇Ｏ鹿穷^，看到女兒，瞬間落了淚。她冰涼的手指握住桓曼荼肩膀，不斷左看右看：“荼兒，你怎么瘦了？上次不是和你說過要好好吃飯嗎？”

    白夕顏上次見桓曼荼還是一年前。在白夕顏心里，無論桓家如何嫌惡她，曼荼總是他們自家血脈?；钢铝啬菢訉檺刍嘎?，一定不會苛待女兒的。

    她并不知道，桓曼荼已經(jīng)不復(fù)曾經(jīng)眾星捧月的大小姐待遇，如今的衣食住行連一個受寵的奴婢都不如?；嘎庇昧Σ恋粞蹨I，說：“我一定好好吃飯，早點(diǎn)長高，這樣就能教訓(xùn)那些人了?！?/br>
    白夕顏一聽，不贊同地看著女兒：“荼兒，你是女兒家，要溫柔，戾氣不能這么重。你有什么想要的去和你父親、你祖母說，不要成天想著教訓(xùn)人?！?/br>
    桓曼荼默然，白夕顏見女兒不答應(yīng)，急的連連咳嗽：“荼兒！”

    桓曼荼只能改口：“好，娘，我都聽你的。你快休息，不要咳嗽了?！?/br>
    子規(guī)上前，給白夕顏倒了杯水，扶著她躺倒。白夕顏靠在簡陋的被褥上，雙眼茫?？聪虼巴猓骸拔以?jīng)羨慕貴人呼奴使婢，羨慕仙人上天入?！，F(xiàn)在想想，有什么可羨慕的。”

    窗外飛過幾只麻雀，她出神地盯著那幾只鳥，喃喃道：“只羨鴛鴦不羨仙，如果我們永遠(yuǎn)不離開村里就好了。”

    牧云歸和江少辭跟著子規(guī)的視角，他們看到了白夕顏臉上不自然的紅暈，子規(guī)自然也看到了。視線變低，子規(guī)默默低下頭。旁邊的桓曼荼隱約感覺母親狀況不對，忙喚：“娘？”

    白夕顏手探入枕頭下，很快就摸出來一個玉佩。那枚玉佩通體瑩白，靈光內(nèi)蘊(yùn)，白夕顏握著玉，細(xì)弱的手指緩慢摩挲，像是在撫摸愛人的唇：“荼兒，你不要怨恨你的父親，我落到今日，全是罪有應(yīng)得。當(dāng)初我從河里救起他，他醒來后，問我他原來的衣服上有沒有能證明身份的物件，我說沒有。其實(shí)，有的?！?/br>
    所有人靜靜望著那枚玉佩，他們都認(rèn)出來上面的標(biāo)志了。白夕顏偏頭咳嗽了幾聲，隨后，吃力說道：“我救他起來的時候，一下子就注意到這枚玉佩了。他把它系在腰帶上，看起來很珍視的模樣。我心生貪念，那樣俊美不可方物的人暈倒在我家門前，一定是上蒼眷顧于我，要不然，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和這樣的神仙人物產(chǎn)生交集。我不愿意他太快離開，就偷偷藏起了他的玉佩。后來，他醒了，竟然失憶了?！?/br>
    “一步錯，步步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私心，再一次騙了他。我明明看到了他的玉佩，卻說什么都沒有，騙他留在我身邊。那個玉佩明顯是一對，看他珍視的模樣，恐怕不是姐妹送的。但我不去想也不去問，心底始終存著一絲僥幸，萬一呢？”

    “后來，他恢復(fù)了記憶，沒有嫌棄我出身低微，而是帶我回桓家，還有了你。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幸福的讓我惶恐。但老天有眼，偷來的東西，遲早是要還的。如今被丟在偏院，孤身一人，骨rou分離，就是我的報(bào)應(yīng)。他和容晚晴終成眷屬，也算美滿。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br>
    白夕顏將玉佩遞給桓曼荼，雙眼貪婪地望著女兒，仿佛想將她印入眼底。白夕顏啞聲說：“荼兒，你不要怨你父親，也不要怨容晚晴。她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是我，她不必遭受這三四年的非議，也不必莫名成了繼室，原本這就是她的姻緣。我生來卑賤，一生命如草芥，有幸能見到他這樣的神仙人物已是上天開恩。僥幸瞥見月亮就該感恩，如何能妄想占有月色呢？但荼兒，你和娘不一樣，你生來就有仙人血脈，以后要好好修煉，好好讀書，等你大了，一定要挑一個愛你的人。不要像我……”

    不要像白夕顏什么呢？桓曼荼哇的一聲哭出來，拼命抱緊白夕顏，然而白夕顏還是偏過頭，手腕從半空落下，孤零零撞在床沿。

    白夕顏死了。桓曼荼在床前跪了很久，無論子規(guī)怎么勸都不說也不動。外面亮起火把，甬道上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子規(guī)以為桓曼荼偷跑被人發(fā)現(xiàn)了，嚇得抱起桓曼荼，強(qiáng)行帶她離開。等出去后，她們躲在陰影里，聽到仆人在相互說恭喜。

    容晚晴順利生產(chǎn)，母女平安。她生下一個很漂亮的小小姐，光看著就知資質(zhì)不淺?；钢铝睾痛蠓蛉撕芨吲d，精挑細(xì)選，給那個孩子取名桓雪堇。

    桓曼荼喪母這天，父親的新妻子生了個女兒。她有了一個meimei。

    牧云歸看到了白夕顏母女告別，不由想起了牧笳。她心情低落，江少辭站在她旁邊，靜靜看著雪從天空落下，在甬道鋪上一層淺淺的白。這里是子規(guī)的回憶，江少辭明明知道雪是虛假的，還是伸手，替牧云歸擋住上方的雪：“我們出去吧?！?/br>
    “可是子規(guī)的回憶還沒完……”

    現(xiàn)在桓曼荼才五歲，距離她長大、成婚、莫名被圈禁，以及殷城毀滅，應(yīng)當(dāng)還有好長一段時間。江少辭語氣淡淡，說：“我們是來尋找答案的，并不欠他們什么。她只是一個丫鬟，殷城墜落這種事她怎么會知道內(nèi)幕。我們走吧。”

    牧云歸安下心，輕輕點(diǎn)頭：“好?！?/br>
    一旦生出排斥的念頭，記憶中的世界明顯躁動起來，但死氣怨氣根本奈何不了江少辭，一眨眼，牧云歸就回到原地。

    四周還是荒涼破敗的模樣，骸骨散落滿地，殘缺不全的布條在水中慢慢飄蕩。他們在記憶中看完了一個女子的半生，可是現(xiàn)實(shí)中，僅僅過去了一剎那而已。

    江少辭和牧云歸掙脫后，子規(guī)的霧漩也消散了。由靈蠶絲做成的布料仿佛不堪重負(fù)，忽然斷裂，白骨咔塔一聲散落到地上，如同掙脫了某種束縛。

    她死去六千年，如今終于自由了。

    牧云歸看著地上這些骨頭，問：“你知道白夕顏的珠花是什么了嗎？”

    江少辭搖頭：“沒有。我從她一出現(xiàn)就在看，但每次她都戴著不同的首飾，誰知道到底是哪個？”

    牧云歸望著晃動的水光，輕聲說：“身為女兒，重要的并不是母親的首飾，而是母親。我想，我知道桓曼荼想看到什么了?！?/br>
    江少辭默默挑眉，其實(shí)他本打算暴力破局的，牧云歸竟然真的認(rèn)真給女鬼完成心愿。江少辭沒有逆牧云歸的意思，跟著她走入正房。曾經(jīng)輝煌宏麗的正室主院已是一片蕭索，牧云歸在腐壞的梳妝盒中翻了翻，略過那些華麗的珠寶首飾，終于找到一根素雅的銀簪。

    牧云歸又在箱籠中找到一匹沒完全壞掉的靈蠶絲錦緞，她回頭四處望，江少辭問：“你在找什么？”

    “剪刀?！?/br>
    “哪需要這么麻煩?！苯俎o說著拿出劍，凌然發(fā)出一道劍氣，將錦緞割裂。牧云歸看著手中變成兩截的布料，微微皺眉，江少辭不由問：“又怎么了？”

    牧云歸抬眸，認(rèn)認(rèn)真真說：“有點(diǎn)寬。”

    江少辭微微窒息，他練劍以來從沒聽過別人的安排，向來隨心所欲，想打就打，想走就走。要是曾經(jīng)那些人知道江少辭用劍氣給女子裁布，非得心梗。然而，牧云歸還真把他當(dāng)裁縫了。

    但頭都開了，江少辭沒辦法，只能按牧云歸的要求，把布裁窄，牧云歸指哪兒他就劃到哪兒，乖巧的不像是他自己。但凡江少辭在昆侖宗有現(xiàn)在十分之一的聽話，掌門和長老們九泉之下都得哭出來。

    牧云歸用錦緞纏了一朵絹花，最后，她用妝奩里散落的珍珠做成花蕊，首飾就大功告成了。江少辭湊過來，問：“這是什么？”

    “夕顏花?！蹦猎茪w悠悠嘆氣，“朝開夕落，開在破敗的墻根，嬌弱美麗，注定薄命。比起那些用錢就能隨便買到的首飾，她可能更喜歡這個?！?/br>
    江少辭不太懂這種微妙的情懷，但他還是尊重牧云歸的想法，原路從空間陣法返回。女鬼還坐在梳妝臺前梳頭，聽到外面有聲音，警惕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