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116節(jié)
他歉意一笑,折身回去。 只是,臨到門口,他的腳步僵在了那里,像是被施了定身術(shù)般。 有女子的軟言傳來。 “謝玉京!” 她忽地厲喝。尾音卻帶了絲顫。 顧澤芳下意識往前。 他透過門縫看去,明黃糾纏著雪白,后面依稀是一張書桌。 一只修長的手拂過,噼里啪啦,筆硯滾落。女子腳步急促,被抵在了桌案之前,驚呼聲伴隨著低.喘。 那雪白的裙擺被人撩起。 盡管立刻閉緊了眼,他依舊是看到了。 小腿筆直纖細,膚色白的晃眼。 宛如窗前第一抔雪。 顧澤芳耳朵泛起紅色,一路蔓延進脖子根。 只是,心里沉甸甸的又是什么。酸澀不住蔓延,惹得男子眉眼更冷、更沉,愈發(fā)令人不敢接近。 他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點冷,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空中飄下了蒙蒙細雪, 顧澤芳抬步欲走。 卻見一男子,從影壁處緩緩行來。 紫衣,烏發(fā)。 他皮膚極白,周身仿佛籠罩著圣潔的光暈,邁出的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一點雪晶化在他額心,轉(zhuǎn)瞬即逝,映襯得那雙眼更冷、更澄澈,不似凡俗。 郗鑒雪?! 他出現(xiàn)在這里做什么? 顧澤芳皺眉,就見郗鑒雪好似沒有看見他一般,將手放在了書房的門上。 他對里面?zhèn)鱽淼穆曧?,充耳不聞,手下就要用力,顧澤芳登時大驚。 他冷汗都下來了。 “郗大人,借一步說話?!鳖櫇煞际执钤谒绨蛏希暰€壓得極低,將他匆匆拉到一邊。 新帝喜怒不定,若是叫他撞破了那一幕,將郗鑒雪殺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顧澤芳卻更擔心,此事傳出,會令怡文落入更加難處的境地。神官之死,會激起多少人的憤怒,難以估量,屆時局面不可收拾,怡文危矣。 迎上郗鑒雪困惑的眸光,顧澤芳回神,輕咳一聲。 “大人極少入宮,不知這次,是為了什么?” 郗鑒雪眸子淺淡,嗓音空靈: “卦象有異,臣要稟告陛下?!?/br> “不妥?!?/br> “為何不妥?” “你進去就會掉腦袋。”顧澤芳只好委婉地說。 “祖宗規(guī)矩,不殺神官?!?/br> 郗鑒雪轉(zhuǎn)身就走。 顧澤芳雖然也覺得,這件事很荒謬。 但,跟此人解釋不通。 凡是神官者,皆為童子身,一生不開情竅、不涉紅塵,郗鑒雪是古往今來最合格的神官,他不通世俗,不懂常理,不知揣度君心。 “總之,你就是不能進去?!?/br> “事關(guān)國本?!鳖櫇煞继砩弦痪?。 “國本?” “皇嗣?!?/br> 郗鑒雪盯著他看了會兒,似乎在想,這跟皇嗣有什么關(guān)系。他依舊不理解,卻只淡淡垂了眸。 “好吧?!?/br> 就這么信了?顧澤芳若有所思地看著郗鑒雪。 郗鑒雪卻向著書房的方向站定。 “我便在這里等等?!?/br> 碎雪落在他的官帽上,融了進去,他白皙的額角落下幾縷銀絲,粲然亮潤。 “顧某一直想問問神官,大成氣數(shù)將盡,可是真有其事?” 顧澤芳忽然開口。 他語氣溫和,卻帶著幾分挑釁之意。 郗鑒雪語氣不明道,“越是知道得多,對天就應(yīng)該更有感激、敬畏、恐懼之心,是以對顧大人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br> 顧澤芳道,“天意以人為成就,那是因緣,也許人成,那是天命所摧而成吧?!?/br> 他眸子含笑,只是深處卻是冷的,“都說郗大人于推演之道,極為精通。那么,郗大人算不算得出,顧某的死期?” 郗鑒雪忽然轉(zhuǎn)頭。 他眼眸空靈,帶著不屬于塵世的氣息。 衣袖一展,將一直抱在懷中的東西亮出,“顧大人請看,我的卦是薄竹片所制,上書伏羲六十四卦。但這一卦,恕我不能為你測算。” “你心不誠,則卦不靈。” 顧澤芳愣了愣。 片刻之后,他濯然笑道: “顧某不問鬼神,只問蒼生?!?/br> …… 容鳳笙是被氣走的。 她是沒有想到,謝玉京是越來越過分了,在御書房就要對她亂來,盡管,此刻臣子們都已經(jīng)走光,但容鳳笙忘不了,前一刻,他還將她壓在榻上,背著眾人親吻。 跟她說好的,全都不作數(shù),他這個君王,當?shù)氖遣皇怯行┨珱]威信了點? 偏偏謝玉京還頂著半張臉巴掌印,眸光魅惑,舔著唇角的血絲對她笑, “就是對著你,我忍不住啊。” 沒有半點悔改之心。 容鳳笙深吸一口氣,步子都放快了些,走過一株梅花,卻見一紫衣之人巍然佇立。 欽天監(jiān),郗鑒雪。 容鳳笙有些驚訝,更多的則是忌憚。 關(guān)于這位郗大人,都不是什么好的記憶。 她還記得他一字一句,要求謝絮處死自己。 他的臉龐極為雪白,皮膚光滑,身上有種冰冷的神性。絲縷銀發(fā),從官帽中漏出,卻不顯得蒼老,反而神秘惑人。 且眼神,極為空靈澄澈,看她的眼神,與他剛才看那朵梅花,沒有什么分別。 他們的視線交匯。 容鳳笙擺過頭,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公主?!?/br> 她一怔,好久沒人叫過她公主了。 那嗓音空靈得,宛如世外之境的梵唱。 “你不能做皇后。你若做了皇后,大成必亡?!?/br> 她忽然好笑。既然這人擺脫不得,那她就迎難而上。 “怎么,難道我還會謀權(quán)篡位?” 郗鑒雪臉色如常,沒有因為她的話而發(fā)生改變。他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你有兩個選擇?!?/br> 他像是雪山尖不可攀折的雪蓮,眸底不帶絲毫溫度。 “第一,自盡?!?/br> 用如此口吻,說出讓人去死的話,這位欽天監(jiān)當真是不世出額奇葩。容鳳笙心里徒然惱怒,聲音卻溫柔起來。 “第二個選擇呢?” 郗鑒雪頓了頓,緩緩?fù)伦郑案易??!?/br> “……” 跟他走? 不是她聽錯了吧。 容鳳笙還在震驚,就見這個冷冰冰的欽天監(jiān),將手伸了出來。 他的手生得很漂亮,那種不沾陽春水的漂亮。與遺奴拿劍的手不一樣,他皮膚好得像是能反光。 然后,他將手腕一轉(zhuǎn),似乎不想令她觸碰他的肌膚,只打算讓她牽袖子。 “……” 紫色的綢緞華美如水,上面繡著幾只銀蝶,刺繡精致,竟是有幾分女氣,但他修長高挑的身量,還有凸起的喉結(jié),都證實,這是個男人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