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25節(jié)
眼眸一寒,“給朕住口。” 魏宣燁卻是半年也不畏懼皇威,仍舊態(tài)度強硬,就像那些恨不得以死相諫的諫臣一般。他的雙眼漠然地看著地面,繼續(xù)說道: “該死之人不死,必定招來禍患?!?/br> “朕讓你住口!” 魏宣燁卻是繼續(xù)說了下去,“陛下耽于美色,讓容氏重新進宮,賜居長生殿,雖沒有封號,但一應(yīng)供求,幾乎與宮妃無異,而此女剛剛進宮,便發(fā)生這樣的事情,難道,還不能印證那句預(yù)言嗎?” 他聲音緊繃。 成二代而亡,遺禍之故。 遺禍,這遺禍指的是什么,事到如今,還不夠明顯嗎? 容鳳笙猛地看向他,若是她沒有理解錯,這位萍水相逢的太醫(yī)令——竟是要謝絮處死自己?! 他們什么仇什么怨? 空氣靜了一瞬。 謝絮勃然大怒。 “滾?!?/br> “給朕滾出去!” 魏宣燁冷了臉,他抿起唇,拱手一禮,提著藥箱便退出了門外,整個過程中,沒有看容鳳笙一眼,完全當(dāng)她是空氣。 謝絮緩緩走到她身邊,“——聽見了嗎。朕的臣子,都想讓你死,容鳳笙,你看這前朝后宮,哪里有你的一席之地?” 謝絮臉色冰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容鳳笙看她半晌,只得緩緩跪倒,嘆道,“君要妾死,妾不得不死。只是,在此之前,我有一個疑問,” 她揚起臉,“陛下給我的那杯酒里,到底加了什么?!?/br> 為何,會讓她變得那樣古怪? 謝絮眸子一深,兩指托起她的下巴,垂眼看著這張嬌艷的面龐,冷哼道:“自然是毒,” 他俯身在她耳邊,墨發(fā)掃過她的面頰。 徐徐說道,“盡歡的毒?!?/br> 盡歡,又是盡歡。 那條腳鏈,再加上盡歡。 容鳳笙已經(jīng)全然明白了謝絮的意圖。 他,想調(diào).教她,成為他的禁.臠。 自己從出生起,就被白太后下了一種叫做盡歡的毒,這種毒說起來十分難以啟齒,唯有種在女體才會起效用。 若中毒之人年紀尚小,發(fā)病時,不過高燒不退,與感染風(fēng)寒沒有什么不同。隨著年紀的增長,會愈來愈嚴重。病發(fā)的時候,就與中了春毒沒有什么兩樣,比世上最兇猛的yin.毒還要兇猛。 必須得長生血,才能夠暫時抑制。 所謂長生,便是與盡歡相生相克的另一種毒藥。服用此毒之人的血,便被稱為長生血。 八歲那年她得了繁衣的一碗血,自此沒再犯過病。 誰知,如今竟被謝絮所算計。 “陛下想要我怎么做,才肯饒我一命?” “這可不是求人的態(tài)度。” 謝絮盯著她的眼睛,慢條斯理地說。 一個男人要一個女人,有很多種手段,更何況是一個帝王。 容鳳笙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謝絮亦是冰冷回望,琥珀色的眼底看不見半分欲色。 她默默地揚起上身,唇瓣即將碰到男人的兩片薄唇,謝絮喉結(jié)微動,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也叩得死緊。 他不動如山,眼睫低垂,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祇。 在等著凡人獻上一吻。 暖香撲鼻,對視之間,像是膠著的漆。 謝絮眼底映著女子的臉龐,眼瞳中忽然出現(xiàn)一瞬的惘然。這使得這個一向強大冷靜的男人,變得有片刻的脆弱。 容鳳笙捕捉到了這脆弱,她心里忽然,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甚至有些可笑的想法。 難道,謝絮對她動了…… 她剛瞇起眼,后頸便被一只大掌扣住,男人嗔黑的墨眸中,四溢著危險的氣息。 “父皇。” 忽地,一道突兀的聲音打斷了二人。 第19章 019 你到底想怎樣。 019 這一聲簡直就像是掐準了時機似的。 少年靜靜站在水晶垂簾之后,幾乎成為一道血紅的剪影,無聲無息、韜光韞玉。 他看著二人的姿勢似乎有些怔愣,隨即勾唇微笑起來,眸底如同天山雪化、深淵落花,帶著極為縹緲的意味。 他目光隔著簾子,無聲地落在女子的身上,容鳳笙幾乎是瞬間,就感到了一絲心虛,不敢跟那雙過于清亮的眸子對視。 又覺得這心虛簡直是來得莫名其妙。 謝玉京瞬間斂起笑意,面無表情,冷得像冰。 他清潤的聲音徐徐傳進容鳳笙的耳中,“兒臣拜見父皇,見過……夫人。” 尾音很輕,語氣平靜,就好像之前的一切,全都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容鳳笙悄悄抬眼,看了看他的手,首先關(guān)心的是那里有沒有血漬,見到干凈如初,未染半點鮮血,不禁松了一口氣,同時又覺得他的語氣很是古怪,讓人聽了心里直打怵。 謝絮起身,冷冷看他,“什么夫人,你該叫母妃。” 又問,“你進來,怎么沒有宮人通報?” 少年莞爾一笑,那笑容看上去與往常沒有什么兩樣,斯文清秀,還帶了微微的羞赧之意。 “父皇息怒。未經(jīng)通傳便貿(mào)然前來,兒臣深覺失禮,只是若非十萬火急之事,兒臣怎么敢來攪擾父皇?” “究竟是何事?” 謝絮向少年走去,容鳳笙亦是默默跟在謝絮的身后,如此看來二人倒是十分登對,男的英俊成熟,女的美麗清雅,面上還有淡淡紅暈。 謝玉京唇邊的笑意更深。 水晶簾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拂開,謝絮的眸光觸及少年,卻有些驚訝。 “你這是去打家劫舍了嗎?御前失儀,你可知要受什么懲戒?” 聽到這句話,容鳳笙這才抬眼向謝玉京望去,卻狠狠吃了一驚。 少年白凈的臉龐上已經(jīng)看不見紅腫的印子,卻是血珠,幾滴鮮紅的血珠,順著臉頰滑落。 他眼角下血痕隱約,愈發(fā)顯得雙眼漆黑,空無一物。那片血一路蔓延到了脖頸,肩膀上亦是濡濕一片,只是因為穿的是紅色,看的不太明顯,容鳳笙甚至,看見他身后蜿蜒的血漬。 這樣可怖的情狀……方才明明沒有的,容鳳笙不敢置信,他怎么敢這樣來? 他就不怕惹得謝絮懷疑? 果然謝絮瞇起了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謝玉京抬手,擦了擦眼角,直將那里抹得暈紅一片。他渾不在意地說,“與人交手,受了點傷?!?/br> 容鳳笙這才后知后覺地嗅到一股血氣。 那血氣比方才撞見他時還要濃烈,直勾得她心中猛跳,這種似花非花、似藥非藥的氣味,她是絕對不會認錯的,這就是長生血的味道。 只是,謝玉京為何會是長生血? 難道,遺奴服用了長生? 她驚疑不定,卻見謝玉京近前,探頭看了昏迷不醒的妙妃一眼,皺眉徐徐說道,“回父皇,兒臣方才是去追緝那刺客了,只是,兒臣無能,不敵那賊人,是以才弄成這副模樣?!?/br> 謝絮瞇起眸子狐疑地打量他,“你當(dāng)真與刺客交手了?他生得什么模樣?” 謝玉京游刃有余,“那刺客行蹤詭秘,臉上蒙著黑巾。兒臣不能看清他的長相。不過,兒臣看見他掌心,有一枚蓮花的印記?!?/br> 掌心蓮花。 只這一句便徹底地斷定了人選,乃是云寰中人! 唯有那里出身的人,會在掌心紋一朵蓮花,傳說,每一瓣蓮花都代表壽數(shù),修得越多,便可以活得越久。 是了是了,普天之下,誰能夠令太子謝玉京受如此重傷,唯有他的恩師、季無赦! 容鳳笙就要脫口而出——絕不可能是季大人——卻倏地咽了下去。 因為,她看到謝絮的臉色,猛地發(fā)現(xiàn)一個事實,謝玉京并不是在信口胡說。 他準確地抓住了他父親的心思,利用了謝絮想要除去季無赦的欲望,正好,妙妃遇刺,正是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至于真正的兇手是誰,謝絮根本不關(guān)心。 這一刻,容鳳笙更加體會到了謝絮的涼薄,也終于覺察到,謝玉京洞察人心的本領(lǐng)。她何時將他教成這樣,不惜自殘,也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他為什么想要殺死自己的師父? 容鳳笙忽然有了一個可怖的想法。 難道——是要徹底斷了她的后路? 謝絮沉吟一會,而后道:“謝瓊聽命,即日起朕將半數(shù)羽林衛(wèi)交由你,與程如晦一同,捉拿朝廷欽犯季無赦。此人擅闖宮禁,傷朕愛妃,罪大惡極。若能獻上四肢軀干者,賞賜千金。若能獻上項上人頭者,賞賜千金,封萬戶侯!“ 容鳳笙垂在身側(cè)的手握得死緊,眸光震動地看著少年,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人一般。 她忽然想起在侯府的時候,謝絮與她說的話。 他對她說,你當(dāng)真要將這孩子養(yǎng)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