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14節(jié)
容鳳笙抿了抿唇,不語。 他們的鼻梁,幾乎要碰到一處,仿佛謝絮下一刻就會低下頭親吻她一般。 容鳳笙臉上微微泛紅,赧然而笑,她偏頭道: “陛下說笑了,有陛下在,妾怎會有心思想別的男人呢?” 謝絮也笑道,“公主果真半分未變哪?!?/br> 他驟然松手,還扯起衣角擦了擦。 對于他這具有侮辱性的舉動,容鳳笙笑意不減,她眼珠子在謝絮身上逡巡了一周,悠悠一嘆, “駙馬卻是變了很多。” 謝絮輕哼一聲。緩緩踱步到窗邊,那里正對著池塘,風帶著涼意撲到面上。 “這段時日你就住在這里?” 男人語氣很是平緩,卻難免.流露了一些刻薄。 容鳳笙微微笑道,“遺奴待我很是盡心,他是個純孝的好孩子,還望陛下不要苛責于他。” 謝絮聽她這樣維護的語氣,便覺得刺耳,“身為儲君知法犯法,他還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 容鳳笙搖頭道,“我是看著他長大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遺奴本性純善,”她思量著說,“到底是年輕,做事沖動一些,也在所難免?!?/br> 沖動?那些事情,可不像是一時沖動能做出來的。 必是百般籌謀、精心算計。 不過,謝絮今天來,并不是跟她討論怎么處置謝玉京的,“你就沒有其他的話,想要跟朕說的?” 容鳳笙默默與他對視。其實從很早開始,她就知道這個人的野心。夫妻情分走到終點,也是難免。 如今他貴為天子,她就像他砧板上的魚rou。 但是她手中的籌碼,足以令她立于不敗之地。女子彎眼一笑,“陛下看到那幅畫了嗎。” 是一雙燕子,旁邊題詩云,“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br> 她極富感染力的語聲,瞬間,就讓謝絮回到了那一年,春光中的初見。 冪籬被風吹起,露出一張舉世無雙的容顏。 重溫那一刻的驚艷,仍有密密的驚栗爬滿心臟,叫人銘記終身。 謝絮回神,重新看向她。 當初的驕傲明艷,好像已經(jīng)被時光洗去,現(xiàn)在的她,更像是古老畫卷中,溫柔哀婉的美人。 眼底徒然升起煩躁,謝絮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修長的指抵住太陽xue,他抿住唇,忽地起身。 他有些后悔來見她了。 謝絮往門口走去,卻忽地,被人輕輕牽住袖子。 “陛下?!?/br> 一雙纖柔的手臂,從背后環(huán)抱過來。女子柔軟的面頰貼上他的后背,“可我從未忘記?!?/br> * 謝玉京負手而立,靜靜望著兩道身影。 他們相擁著,好像整個天地間只剩二人一般。 止喜還在滔滔不絕,“當初,陛下在大菩提寺附近的圍場狩獵,陛下驍勇,收獲頗豐。這時候,天上飛過一只青鳥,極為稀有,陛下二話不說挽起重弓,只消一箭,青鳥便被射落在地。” 與此同時,落地的,還有一只燕子紙鳶。 止喜描述得活靈活現(xiàn),就好像自己當時就在現(xiàn)場似的。 謝絮差人前去查看,一個少女忽然鉆了出來,指著一群大老粗說,你們射落了我主人的紙鳶,要賠。 “賠什么?!?/br> 謝絮饒有興致地問。 青年端坐馬上,一襲玄衣,寬肩窄腰,容貌英俊。 那小丫頭脆生生道,“自然是,賠一條性命了?!?/br> 副將程如晦怒道,“你這丫頭,好大的膽!” 侍女撅起嘴,繼續(xù)說道,“只是,我家主人心善,不欲害人性命。便只需你賠——你手中的東西?!?/br> 副將冷笑,“你可知道,這是什么。這可是先帝御賜,一品軍侯的象征?!?/br> “想要本侯的弓,讓你主人親自來取?!?/br> 謝絮勒緊韁繩,口吻調(diào)笑道。 侍女跺了跺腳,轉(zhuǎn)過頭去,不知如何是好。 而她身后,一位戴著冪籬的白衣女子蓮步輕移,款款走來。大家都等著看她笑話,這女子一看就是大家閨秀,面對這么多大男人,怕是嚇得都要哭了吧。 女子在謝絮馬前站定,輕揚起臉,伸出細白的手心。她聲音輕柔,像是荷花上淌過的露水。 “謝侯爺,若是本宮想要,你給不給?” 鳳笙,后來謝絮總會想起這兩個字。 真是人如其名。 * 容鳳笙坐在梳妝鏡前,侍女為她緩緩地梳著頭。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一件事。 那件牡丹裙是迢迢送到她的手上,可,地牢是什么地方,迢迢如何能夠那般暢通無阻。 若是沒有謝絮的授意…… 容鳳笙抬眼,看向鏡子里的臉。 那侍女一邊為她梳頭,一邊夸贊: “娘娘真是奴婢生平見過最美的女子?!?/br> 在宮里見過那位妙美人,深受陛下恩寵,卻不及這位的萬分之一。容鳳笙垂眼,盯著桌上那些華美的飾物,她從前,從來沒有缺過這些東西。 謝絮卻賞賜給她,是天子對妃嬪的恩賜。 他要的,是征服。 也不過是征服。 她眼底疲色乍現(xiàn),掩唇,悄悄打了個哈欠。忽然間,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倏地睜眼。 對上鏡中一雙漆黑的眸。少年月白襕衫,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后,手里執(zhí)著一把月牙梳。 而那名侍女,則倒地昏迷不醒。 他袖子滑下,露出修長清雋的手腕。抬手,將那把梳子插.入她烏發(fā),緩緩梳攏而下,過程細致無聲。容鳳笙緊繃的神經(jīng)頓時放松了下來,“是你。你怎么進來了,” 如果她記得不錯,外面是有羽林衛(wèi)守著的。 謝玉京垂著眼,有些靦腆。 “想見你,就來了?!?/br> 他烏濃的睫毛輕顫,忽地低聲道,“我想不通。你這般費盡心機,難道就是為了回宮,做他的妾么?!?/br> 容鳳笙一頓,抬袖覆蓋了他的手,正想寬慰幾句。驚覺他在微微地顫抖,登時扭過頭去。 “遺奴你……你怎么了?” 手怎么這么涼? 謝玉京垂眸看她,“你當初留我在身邊,是不是因為……我父皇?” 他嗓音縹緲,看著她的神情有些難過。 第10章 010 我早就是個大人了。 010 這一句,就像是一記重錘般,砸在容鳳笙的心頭。 她立刻反握住少年的手。 他手指冰涼,像是怎么都焐不暖似的。臉色蒼白,長睫似蝶,垂在眼瞼處,愈發(fā)顯得稚氣。 “你怎么會這么想呢?” 容鳳笙一陣心疼,認真瞧著他,“我留你在身邊,與謝絮有什么關(guān)系?!?/br> “你傾心他,” 謝玉京低低地說,“你們的舊事,我都知道了?!?/br> 容鳳笙有些詫異,“誰告訴你的?”她嚴肅道:“你不要聽外面說的。那些事,大多不實?!?/br> 軍侯與公主春日初遇,交換定情信物,聽上去美好無比。 但是,他們二人的婚姻,是容氏與謝氏的聯(lián)姻。 日漸沒落的皇族,與一手遮天的權(quán)臣,其中的利益牽扯,哪有那么簡單。 見他一臉的不信,容鳳笙不禁笑嗔了一句,“遺奴你啊,” 她說,“當初我見他,是因為那園林里,有許多我養(yǎng)過一些時日的小獸,不少都有了感情。他闖進我的園林里,不分青紅皂白便射殺了它們。我又不能讓他以命相還,便要他將那張弓賠給我?!?/br> “連同那紙鳶,與青鳥一起,葬在菩提樹下。惟愿來世,莫再投身畜生道了。你去的時候,是不是看見了一塊石碑?就是當初我和迢迢立下的?!?/br> “那弓箭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之氣,就此繳了,也算行善積德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