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廉狄又何嘗不明白這一點? 一個是心理學杰出的教授,另外一個是他從業(yè)生涯以來最為得意的門生。 他認為,在他從業(yè)生涯里面如果要找一個最有希望超越他的學生,那這個人一定是張山。張山是他從業(yè)生涯里遇到的悟性最好,品質最正,最有正義感的孩子,而且往往舉一反三,經常能夠做出一些超出他意料的事情。而且張山還如此年輕,他始終認為,如果給張山一個機會,任由他自己發(fā)展,那么若干年后,他在警界一定會名聲大噪,潛力無限! “瞧您說的,學生看老師帶點東西還不是應該的,而且又不是什么好東西,兩箱牛奶而已?!?/br> “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你們工資也不高,以后這錢還是攢著娶媳婦用吧?!绷矣H切道。 雖然說這起案子廉狄有最大的作案嫌疑,但他卻從來沒有把廉狄當成一個真正的罪犯看待。應該有的禮節(jié),他一概不差。 廉狄從出柜里面拿出鍋具,又從冰箱里面拿出火鍋的調味料,張山幫忙打著下手,當熱水燒開,底料的氣味開始蔓延,廉狄開口道:“確實挺長時間沒吃火鍋了,你今天怎么想起來我這兒了?” 廉狄夾起幾片油麥菜放入沸騰的鍋中,剛才還沸騰的熱水頓時被壓下了幾分氣焰,張山把老白干,把兩個酒杯分別倒?jié)M。廉狄這句話看起來像是正常的交流,但實際上也是一種交鋒,他在問自己此行來的目的。 張山故作淡定的把酒杯端到廉狄面前,道:“今兒個下雨想吃火鍋了,這不下個月就是教師節(jié)了,忽然想起畢業(yè)之后就沒跟您見面了。咱們住的也不遠,我就過來看看,請您吃個飯?!?/br> “呵,在我家里請我吃飯,真不愧是我的學生?!绷倚Φ?,但他的內心和明鏡一樣,從畢業(yè)以后張山便沒有見過他了,他的所有學生都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可張山卻連電話都沒有提前打就直接到了樓下。這只能說明自己的推論是正確的,自己現(xiàn)在已經因為六年前的案子暴露在警方的視野里,自己的房產、車輛、手機號恐怕已經在張山推門進來的那一刻都被嚴格監(jiān)控了,對于警方來說,查詢一個“犯罪嫌疑人”的地址并非難事??绅埵侨绱耍乙膊荒鼙┞冻鲎约簩@件事里面所有的質疑。 “那是,我知道你這人節(jié)儉,上大學的時候請你出去吃飯,你總嫌外面的飯菜臟,要么在食堂吃,要么就自己從家里做好了帶去學校?!?/br> “你有心了,這么久了還記得我這個習慣呢?!绷野延望湶藠A起來放在蘸料里涮了下,吃了第一口。 張山也不拘束的往火鍋里面放各種各樣的食材,這一頓飯吃的很簡單也很平常,看起來就像是一頓簡單的家常便飯一樣。他這是第一次來廉狄的家,給他的第一感覺是裝修很棒,地理位置也很不錯,這里的房價好幾萬一平米,而廉狄的房子起碼也有180平米左右,應該是整個小區(qū)最好的戶型了。但廉狄一個人住,雖然家很豪華,但是卻透露著一絲清冷。他敢肯定,除了主臥室之外,其他的幾個屋子恐怕一年都難得開一次門。 “嗯,”張山夾了一塊rou,無意道:“屋子收拾的這么干凈,老師,你平時就一個人住嗎?” 話音剛落下,廉狄剛準備夾rou的筷子便懸在空中一秒鐘,隨后又落在了火鍋里道,“是的,這么多年一個人住習慣了?!?/br> “話說老師,認識你這么多年了,從來也沒聽你提到過家里人,你沒有結婚嗎?”張山順勢進入正題,開始試探道。 廉狄明白,這起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從張山的這個提問起就已經正式打響了,因為早有準備,他并沒有避諱這個話題道:“我結婚了,還有個女兒?!?/br> “哦哦,那師娘他們在哪?不跟你一起住嗎?”張山繼續(xù)追問道。 “她們娘倆六年前車禍走了。” 廉狄的表情冷漠了幾分。 “抱歉老師,來,喝酒。”張山早就料到了這個尷尬的局面,趕忙端起酒杯打算碰杯,但廉狄卻沒有跟他碰杯,只是自己一個人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的刻度下降了約莫五分之一。 張山沒有買高度酒,但這老白干也稍有些辣喉嚨,廉狄吃了口蔬菜壓了壓。 “你呢?有沒有對象了?” “還沒呢?!?/br> “你也二十六七的了,不小了,有合適的就處著吧。工作最近怎么樣?” “工作平時還挺忙的,尤其是最近,簡直忙死了?!睆埳娇嘈σ宦曂虏鄣馈?/br> “最近有什么忙的,我看挺太平的啊,最近烏市也沒有什么搶劫、殺人的案子,一直都挺消停的,按理來說你們應該輕松才對?!?/br> 張山抬起頭,看了看廉狄的眼睛,廉狄不愧是心理學的教授,果然心理素質過硬,話都聊到了這種程度竟然臉眼神都沒有什么變化,“哪兒太平啊,老師,你是沒聽說過這事兒……7月31號那天,烏市可出了命案了,死了個人?!?/br> “新聞上沒有撥,應該是你們內部要保密的吧?!绷翌^都沒有抬,隨意的問道。 他是刑偵專家,對于警察內部的流程熟悉的很。 “老師,您怎么說也是刑偵口的人,就沒有聽說過這個案子?”張山故作驚奇的問道。 廉狄輕笑一聲道,“我哪兒是什么刑偵口的人,我就是一個教書的,教書育人才是我的職責,我平時不八卦這些的?!?/br> 他一兩句話就把自己給撇清,讓張山明白想要從廉狄的嘴里套出什么話來,難度可不小。 “其實也不是什么特別機密的事兒,不敢往外傳是因為殺人犯的作案手法太過于血腥,傳出去肯定會引起群眾的恐慌。不過這個殺人犯的手法真挺厲害的,手段非常高明。” 每個人都有虛榮之心,廉狄也不例外。廉狄心里清楚這件事情是自己做的,但親口聽到張山說他的作案手法高明,說完全都不竊喜那是假的。每個罪犯,都會把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當成一個藝術品,有人欣賞藝術品,藝術家能不開心嗎。廉狄順著話題問道:“作案手法怎么高明了?” 張山也沒藏著掖著,一五一十的把作案的詳細過程給他這位老師念叨了一遍,最重要的是,他把目前警方所掌握的作案手法,和已經查找到的所有證據也給廉狄說了一遍,在這時候,所有的保密條款張山已經拋之腦后。因為他此時此刻已經明白,廉狄就是殺人犯。如果說在吃這頓飯之前他懷疑廉狄的程度是百分之八十的話,那么通過剛才那段簡短的對話之后,他對廉狄的懷疑程度已經達到了百分之百,他已經確信李勇就是廉狄所殺的了。 原因有兩個,第一,廉狄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而張山這是第一次來到廉狄的家,他從來沒有問過廉狄的家庭住址卻知道廉狄在哪里住,并且直接來到了他的樓下。張山是怎樣得知廉狄的地址的?這一點,廉狄竟然沒有問過張山。 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廉狄的一舉一動都太過于冷靜。 提到731的雨夜殺人案,他開始沒有一絲一毫的好奇。廉狄是刑偵專家,對于一切殺人案、高智商犯罪案都有著濃厚的興趣,在學校期間,任何國家和地區(qū)只要是出了什么重大的案子,卷宗公之于眾之后,廉狄總會第一時間去觀看卷宗,從中去看犯罪嫌疑人所有作案細節(jié)??蛇@一次廉狄卻沒有那么濃厚的興趣了,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廉狄知道這個案子的所有細節(jié),他現(xiàn)在的所有表現(xiàn)都是裝的,他只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來臨時配合張山演戲而已。 廉狄聽完了作案的所有經過之后顯得有些詫異,開口道:“作案手法這么麻煩?這個時間的節(jié)點卡的非常好,看來一定是花了很多心思去準備?!?/br> “是的,這個案子剛接手的時候確實感覺疑點重重,里面透著很多詭異的地方,甚至還有的膽小的同事覺得這是鬼神在作怪……你說好笑不好笑?不過這案子的確很高明,這應該是我人生中遇到過第二個這么高明的罪犯了?!?/br> “第二個?那第一個是誰呢?”廉狄問道。 “是老師您?!?/br> 張山端起面前的酒杯,朝著廉狄露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他眼神一凝滯,笑道,“我?我可不是罪犯,當初課堂上教你們的案子都是為了讓你們去更好的破案。” 張山搖頭道:“我不是說你是罪犯,我是說手法。這起案子的作案手法和老師你教育我們的很像,躲避監(jiān)控攝像頭,不留下任何有價值的證據,但要適當的留下一些無關緊要的證據。這起案子幾乎滿足了你當初教育我們的完美犯罪的所有條件。所以我說,這個案子的兇手的思維,和您非常相似。他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呢?!?/br> “哦,那你們現(xiàn)在查到兇手是誰了么?” 廉狄把火鍋的火力調節(jié)到小,鍋里面的食材很多還沒有撈出來,兩個人誰也沒有動上幾筷子,更多的時間是在交談。 “已經查到是誰做的了?!?/br> 雖然早就有所準備,但聽到張山說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的時候,他的瞳孔仍然下意識的鎖緊了一下,這就是俗話說的,是耗子都怕貓,是流氓都怕警察。 “是誰?”廉狄嚴肅道。 就在這時,張山忽然笑笑不說話了,廉狄裝作一副明白的樣子道:“這是你們的機密,我多嘴了,不要告訴我?!?/br> 氣氛突然變得沉寂了,張山饒有興致的看著廉狄的眼睛,朝著廉狄笑了笑道:“其實什么機密不機密的,只要鎖定了犯罪嫌疑人就沒事兒,反正這個嫌疑人早晚都是要公之于眾的,老師您說對吧?” 看似是在問廉狄問題,但實際上他是在反問廉狄,暗示廉狄我現(xiàn)在不抓你是有原因的,但是早晚我會親手抓到你。 當然,這樣的一些話聰明人之間是不直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