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剛想說些什么，就看到女兒頭上有些白色的絲網(wǎng)，她伸出手捻起一看，大驚道：“你在廠里到底做什么呢？怎么連蜘蛛網(wǎng)都有，還有你這身衣服臟的不能看，要是穿了新衣去，不得立馬成舊衣了？”

    說著說著，李秋像是想起了什么，前幾天給薇薇買了新衣，本想著讓她穿著去上班，結(jié)果這孩子直接從柜里拿了件舊衣，這么說起來，薇薇一早就預(yù)料到會弄成現(xiàn)在這樣吧，“算了，媽也不問你到底在做什么，只是要真的堅持不住就說，咱們就不去了。”

    向薇笑著，“媽您就放心吧，身體上確實累了一些，但我心里高興著呢?！?/br>
    李秋哪里看不出。

    這幾天，薇薇還是和以往一樣，回來了就幫著做做家務(wù)，沒事的時候就拿著書本看著，可即使面上帶著些疲倦，精神頭還是很好的。

    “那我給你燒點水，你收拾下就趕緊吃飯，我和你爸這段時間會忙一些，晚點才能回來，你就別等我們吃飯了?！崩钋锫槔臒盟?，叮囑著：“燒開了就拿去洗，衣服和碗筷就先放著，等媽回來了再收拾?！?/br>
    向薇慢一拍的反應(yīng)過來，“您和爸爸這幾天好像很忙？”

    “廠子里來了活，誰不忙？”李秋敷衍的解釋，又叮囑了幾聲才出了門。

    向薇總覺得不是那么回事，不過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勁，水燒開清洗下自己，吃了飯后又將碗筷和衣服洗了。

    等忙完之后，渾身清爽著坐在門前，偶爾有一股涼風(fēng)吹來，還挺愜意。

    這么愜意的時光，自然得學(xué)習(xí)為伴了。

    向薇拿著筆在紙上畫圖，有些零碎的配件都缺了一部分，她還得選用其它東西填補起來，在填補之前得有一個尺寸圖。

    向薇比比畫畫，再加上白天在機械廠做好的數(shù)據(jù)，一直到深夜才出了一張大概的尺寸圖。

    正當(dāng)她收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家里只有她一個人。

    向薇望著門外黑暗的道路。

    都這個時間點了，爸媽還沒回來？

    正想著要不要去廠子里找人時，就看到前方有些亮光。

    兩人彼此握著對方，就著微亮的煤油燈往家的方向走。

    向薇走上前接人，“你們怎么才回來呢？”

    “廠子里忙，過一段時間就好了?！毕蜻M(jìn)回答后又問道，“一個人在家怕不怕？要是實在怕就讓你媽回來陪你?！?/br>
    向薇搖頭，“我不怕?！?/br>
    她以前一個人在荒山野嶺都住過，現(xiàn)在住在筒子樓，左右上面都住得有人，而且房子一點都不隔音，真出了事稍微大點聲就能喊到人。

    “那趕緊睡，明天還得早起呢?！崩钋锎叽僦?。

    也不管向薇是不是要問什么，推著她進(jìn)屋讓她早點睡。

    向薇有些無奈，知道她就算問了也不一定能問出什么來。

    只能收拾下睡覺。

    一夜好眠，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家里又沒了人，桌面上放著錢、票和一張紙條，讓她去食堂買早飯吃。

    向薇刷牙洗臉后，挎著個小包出門。

    剛走了沒多久，就被一人從后面追了上來，“薇薇，你怎么把頭發(fā)給剪了？我剛還沒認(rèn)出你來呢?！?/br>
    來人是原身的好朋友，也是在考試前將準(zhǔn)考證塞到她懷里的衛(wèi)舒。

    衛(wèi)舒伸手撥弄了下她的頭發(fā)，“怎么剪這么短？你不是很喜歡長頭發(fā)嗎？”

    向薇晃了晃頭，“還好吧?！?/br>
    “也確實挺好，瞧著特精神?！毙l(wèi)舒說著，“對了，我聽說你去了機械廠上班？那你以后不上大學(xué)了嗎？”

    “上，去機械廠只是暫時?！?/br>
    衛(wèi)舒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還真怕你又犯糊涂。”

    兩人邊走邊聊，就在向薇快要進(jìn)廠門時，衛(wèi)舒突然拉住了她。

    向薇早就看出她有話要說，指了指旁邊沒人的拐角處，她道：“反正還有點早，要不我們?nèi)ツ沁吜牧模俊?/br>
    衛(wèi)舒抿著唇，跟著走了過去。

    等到了拐角處，衛(wèi)舒一開始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絞著手指頭道：“你說，我要不要直接去上班？以高中文憑我也能找到一份很好的單位……”

    說著，臉上帶著苦澀的笑容，“瞧我，之前還勸你，現(xiàn)在輪到我自己退縮了?！?/br>
    向薇問她：“能說說為什么要退縮嗎？我記得你說過，你最大的愿望就是走進(jìn)大學(xué)?！?/br>
    衛(wèi)舒臉上帶著黯然的神色，“可我不想拖累mama，你知道的，我們出去上大學(xué)的花費太大太大了，這些年我媽為了供我讀書，已經(jīng)累到腰桿都挺不直，等大學(xué)畢業(yè)就是三四年后，我根本不敢去想她能不能撐住……”

    向薇突然有些晃神。

    聽了衛(wèi)舒的話，她明白爸媽這幾天的不對勁。

    應(yīng)該也是為了錢的事在發(fā)愁吧，所以才會突然忙了起來？

    “……你知道我的家庭，我媽和繼父是重組的夫妻，繼父也有兒女，不可能把錢花在我一個人身上，大學(xué)雖然有補貼，但幾乎就只夠我一人花費，上大學(xué)這幾年我根本無法幫襯家里，我媽倒是直接說了沒事，但我就是舍不得她那么累。”衛(wèi)舒很茫然。

    她想上大學(xué)，這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的夢想。

    為了這個夢想，本就不是十分聰明的她花費了很多很多的努力，才讓自己有資格邁入大學(xué)的門。

    可是……

    她做不到看著自己的母親累得腰桿都彎了。

    也做不到忽略因為她的關(guān)系，繼父那邊的親戚對母親的挖苦。

    衛(wèi)舒這段時間就一直在想，要不要不往上讀了？

    拿著高中文憑她能進(jìn)城里的廠子當(dāng)工人，每個月都能拿工資孝順mama，能讓mama過上好日子，也能讓mama少聽點風(fēng)言風(fēng)語。

    “你多大了？”

    衛(wèi)舒一時愣然，沒聽清好友的問話，“什么？”

    向薇再一次問她：“你今年多大了？”

    衛(wèi)舒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問這個，帶著疑惑的回答：“十九歲。”

    “既然是成年人了，去了大學(xué)你完全可以根據(jù)空出來的時間找到能拿錢的臨時工?！毕蜣睂λf著，“當(dāng)然，那樣會很累，累到或許你都無法挺直腰桿，但最少你心里不用背負(fù)任何的壓力?！?/br>
    要么身累、要么心累。

    無非就是二選一罷了。

    向薇愿意選擇前者，年輕人嘛，該吃苦時就得吃苦。

    她不知道這番話能不能說服衛(wèi)舒，但她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向薇在這天之后，并沒有再問爸媽怎么這么忙碌，而是盡可能將家里的事物忙完，每天也開始了早出晚歸。

    早早的趕到修炮房，天色漸暗才回到家。

    累了些，但是成效很喜人。

    向薇望著整整齊齊擺放在地面的配件，每一樣都做好了標(biāo)記，只等著組建起來就好。

    牛師傅這時走了過來，掃上幾眼后沒夸沒貶，而是對她道：“你過來?！?/br>
    廠房就這么大，向薇也來了不少天，但幾乎就待在這個小圈子里活動，幾乎沒往其他地方走過。

    兩人走到一角，面前是一個用油布掛著的物件。

    牛師傅對著她道：“你掀開試試。”

    向薇二話不說立馬上前，就在快要上手的時候，牛師傅又擔(dān)心她毛手毛腳，趕緊叮囑道：“小心些?！?/br>
    向薇點著頭，帶著小心將油布掀開。

    在看到里面東西的真面目時，向薇眼眸立馬發(fā)亮。

    果然，55式37毫米高射炮！

    不過，在看了一會兒后，向薇看出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在她查到的資料里面，有個對這款高射炮的大概講解，和她現(xiàn)在所看的有些不同。

    “看出來了吧？”牛師傅雙手背在身后，樂呵呵的道：“這可是咱們自己用廢件組裝起來的?！?/br>
    向薇有些驚訝。

    所以這是和她組裝炮架一樣，用廢件組裝成一套完整的高射炮？

    “不是呢?！迸煾迪袷侵浪谙胧裁矗⑽⑻е掳?，開口道：“真要說起來，這其實就是一個模型，如果將它和真正的高射炮放在一起，你一眼就能看出不同?！?/br>
    從戰(zhàn)場拖來的槍械和這種架子貨不同，那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沒法親口說出那種感覺，唯有親眼看到才知道。

    牛師傅道：“外人不知道，紅星機械廠還有個修炮房，就算知道的也僅僅以為這里是個修炮房，卻不知道在幾年前咱們就有了些轉(zhuǎn)變?！?/br>
    說著的時候，他從一旁鄭重的抽出一套冊子，里面夾著的都是珍藏好久的報紙，被小心翼翼的剪下然后夾在冊子里。

    “看看，這就是我們這些年的成果。”牛師傅帶著一絲細(xì)微的自豪，“這是58年8月制造出來的7.62毫米半自動步槍，這是62年3月改造的□□，這是63年6月研制出……”

    一樣接著一樣，牛師傅口中說出的這些，全是他們最輝煌的時刻。

    是能一輩子銘記的時光。

    等說完之后，牛師傅又嘆息道：“可惜我們年紀(jì)都大了，不管是精力還是其他方面都沒法再用最好的狀態(tài)完成它們，以后的國家也只能靠你們這輩年輕人來強大了?！?/br>
    說著的時候，他將手里的冊子遞了過去。

    向薇伸出雙手去接，上面被剪下的報紙沒幾張，但是她看得特別仔細(xì)，一字一句認(rèn)真的看著。

    ……

    “教授！有成果了?！币粋€穿著工衣的男人匆匆趕來，他一臉歡喜的道：“最大射高從10200米達(dá)到了11100米，射速到了150發(fā)/分！！”

    王泉林猛地站起來。

    他怎么都沒想到，這才短短的幾日功夫，就有了這么大的成果。

    “老王啊，你的思路是正確的！按著這個思路往下，或許能大大提高高射炮的參數(shù)?！币慌缘娜思拥囊话驯ё×送跞?，“你這趟出門散心散得好啊，咱們困了這么長時間，總算找到正確的思路了?！?/br>
    旁人激動，王泉林怎么可能不激動？

    他因為被堵在死胡同差點沒把自己逼瘋，要不是家里人強硬讓他出門走走，他怕是到現(xiàn)在都還困在里面。

    “你最開始提起，我還覺得有些冒險?！绷硗庖晃焕辖淌诟袊@著，“好在你說服了我，泉林啊，你這次真的是立了大功，這要是再往下研究下去，我們一定會取得很大的成果?！?/br>
    王泉林收復(fù)有些激動的心情，“還記得我先前說的小向同志吧？如果不是她給了我思路和靈感，我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成就?！?/br>
    周邊的人聽得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