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一簇青綠色的光火猝然從云煙縹緲的宮道循來，熒熒映亮盼山那張慘敗慘敗的臉頰，“姑娘，真、真的有鬼?。∵@鬼不分青紅皂白找錯了仇家！”

    說罷，再次一頭扎進了以芙的后背。

    褚洲只覺兩耳嗡嗡作響。

    他身上負載著兩個人的重量，轉(zhuǎn)身也是極其不易。不過，朦朧晦暗的宮道中央確實存在一團前所未見的東西。

    年少時頗愛書，好古今通史，不乏一些奇聞怪志。若猜的不錯，那一團忽明忽暗的熒熒青光，應(yīng)該是夏夜干燥所致的自然現(xiàn)象。

    “確實?！瘪抑薷惺苤亟蟮臐皴Γ翱粗枪淼臉幼?，應(yīng)當是來找本官的。”

    “臉上沒有皮rou、眼珠子被挖了、舌頭也被拔了，只露出了一點腐爛的骨頭，應(yīng)該是三年前被本官拉去做人皮燈籠的女人?！瘪抑迚旱吐曇?，覆耳嘆息道，“怪本官，如今要連累姑娘一起受罪了。”

    以芙這回是真受不住嚇了，嗚嗚哭出聲。

    “姑娘可要藏好了，它可最愛吃你這種細皮嫩rou的小丫頭。”

    懷中的哭泣戛然而止，毛茸茸的腦袋埋得愈發(fā)緊了，“怎、怎么辦……”

    幾聲悶笑，在褚洲的胸腔震蕩。

    以芙一呆，緩緩抬眼。

    入目，是他長睫掩蓋住的眼底戲謔。

    以芙吸吸鼻子，“你戲耍我？”

    “是姑娘對本官動手動腳在先?！?/br>
    褚洲眼底流光閃動，示意她緊緊箍在自己腰身的兩條手臂，“其次，本官確實也親手做過人皮燈籠?！?/br>
    以芙的兩排牙又開始“咔嚓咔嚓”地打顫。

    “你、你——”

    褚洲瀟灑自如，“若是姑娘怕了，還是自個兒先回罷。”

    “你等等！”以芙喝止住他，飛快地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物件兒塞進褚洲手中。

    “奴家來京城的路上無聊，便隨手打了個絡(luò)子。”以芙慢吞吞道，“大人若是喜歡，戴在身上也無妨?！?/br>
    褚洲扯扯唇，隨即轉(zhuǎn)身欲走。

    “喂！”

    褚洲停步望來。

    “你能不能送我和盼山回宮殿。”以芙瞥開視線，有意忽視對方譏嘲的表情，“我和盼山有點害怕?！?/br>
    “……”

    所以，耗費半個時辰來回是圖什么？

    ……

    來到長樂宮，以芙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把宮殿里的燈盞全部點燃，就連游廊、屋檐下的一串也不放過。

    刺目的光，燒得人臉發(fā)燙。

    褚洲扭身就走。

    “大人！”

    宮里來了新的主子，總管那邊自然分配了不少宮娥和太監(jiān)伺候。不僅要整理內(nèi)務(wù)，還要準備沐浴的湯水，眼下正是最忙的時候。

    褚洲掃了他一眼，頗覺眼熟。

    “奴才是皇上身邊伺候的小池子呀?！毙〕刈优踔δ槪詧髞須v姓名，“皇上現(xiàn)如今歇下了，就不來長樂宮了。”

    “你是負責后宮侍寢這一塊的？”

    小池子連忙跪下，“正是奴才！”

    “把婕妤的牌子摘了?！?/br>
    摘牌子做什么？干什么摘牌子？皇上過來寵幸不好嗎？依婕妤的美貌，寵冠六宮不好嗎？當初貴妃被您塞進宮里時，不是當夜就侍寢了嗎？

    小池子把這些雜七雜八的問題在心里頭梳理了一遍，抬起頭去看時，人已經(jīng)走了。

    摘牌子？摘幾天？為什么摘牌子？那婕妤什么時候能侍寢？到時候他怎么和皇上復命？

    小池子苦不堪言，早知道就不去巴結(jié)褚洲了。

    ……

    浴池里煙霧繚繞、熱氣騰騰。

    盼山用皂莢揉搓著以芙的烏發(fā)，頗為憂愁地打量著她身上的疹子，“姑娘，你身上的紅疹子什么時候才能好呀?！?/br>
    “我還巴不得它天天長著呢，否則我還需要想法子去躲掉侍寢的事?！?/br>
    “您不喜歡皇上嗎？”

    以芙斜睇她一眼，“難不成你喜歡？”

    盼山好惆悵，“可如今咱們進了宮，事情還有斡旋的余地嗎？”

    “船到橋頭自然直。”以芙轉(zhuǎn)身，白膩的素手墊在下巴底下，“你說說，你覺得褚洲這個人怎么樣？”

    “大人好是好，雖然把我們從滿月閣里買了出來，但是又把我們?nèi)舆M了狼窩。”她小心翼翼地瞄一眼以芙，“姑娘依舊仰慕大人嗎？”

    以芙搖搖頭。

    仰慕會隨著旁人的詆毀唾罵而逐漸消耗?？上矚g就不一樣了，長達五年的喜歡簡直去若抽絲。

    縱使對方一聲不吭地就把自己扔進了這座深宮，傷心埋怨之余卻依舊……

    “你與旁人接觸時，可有打聽到關(guān)于他的什么事？”

    盼山道，“您的身份既然是大人的meimei，宮里實在不好打聽他的信息。路上驅(qū)車的車夫是外雇的，就是連雇主的姓名也不知?！?/br>
    以芙心里亂糟糟的，“夜深了，歇下罷。”

    盼山拈上浴巾，擦著以芙身上的水珠，一邊道，“不過，方才正殿前結(jié)交了一位有些資歷的宮女jiejie，和我說了些關(guān)于正宮娘娘的事。”

    “皇后怎么了？”以芙興致缺缺。

    “據(jù)說皇上從未踏入皇后娘娘的寢宮一步。那個jiejie說，如今您來了，皇后娘娘的日子就愈發(fā)地不好過了。”

    “從未侍寢？”以芙的漆黑的眸子發(fā)亮。

    盼山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