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殺人誅心啊。

    孟萊上的是普通高中，本科率一般，比不上重點高中，孟萊成績年級上游，不出意外能上個二本，若放棄跳舞沖刺一把，說不定能摸到一本線，萬一高考發(fā)揮不錯，再精挑細選個志愿，運氣好也能有個一本上。

    聽起來不錯，問題在于孟萊并不是因為跳舞才學習不好，她將跳舞作為高壓學習后的情緒發(fā)泄渠道，如果沒有舞蹈，她會像失去雨水滋養(yǎng)的小草，從不能盡情舒展葉片，到徹底淪為土地的養(yǎng)分。

    孟萊覺得自己是蕓蕓眾生的一員，她平平無奇地上課，平平無奇地努力，平平無奇地被jiejie高大的背影護在身后，只有舞蹈會讓她感受到她是特殊的，是獨一無二的。

    那天下午，親戚們吃完午飯一個接一個離開，孟萊以為躲過一劫，結果當天晚上她mama正式下達通知，開學之后，不準發(fā)展包括跳舞在內的任何愛好，專注高考。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轟的一聲在孟萊腦袋上炸開，她性格不像季長寧那般叛逆尖銳，一時間竟找不出反駁的語句，只能不顧時差給她姐打電話，話沒說幾句，已經(jīng)抽泣得不成樣子。

    第二天孟萊才知道，jiejie給mama打了電話，問清楚了事情緣由，孟萊她姐這樣跟mama說：“我努力的源頭之一，是想讓萊萊過得輕松一點，她未來的選擇會更多，而不是只有一條出路?！?/br>
    而孟萊mama這樣回答：“高考700分、500分、400分，哪個選擇更多？”

    孟萊私心里知道母親是為了自己好，對于普通家庭來說，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轉折點之一，但孟萊又自知她天賦和心性實在一般，加上自小有jiejie做對比，家里人對她的期望只有平安健康，孟萊沒有一絲壓力，中考成績出來后，差幾分能上平川最好的公立高中，父母表示可以花錢把她送進去，孟萊卻因重點高中恐怖的學習壓力，選擇了另外一所。

    季長寧靜靜聽完孟萊的絮絮叨叨，問道：“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孟萊垂頭喪氣， “我想上舞蹈專業(yè)，以后回來開家舞蹈室，教小朋友們跳舞?！?/br>
    “現(xiàn)在啊，我不知道。”

    孟萊并不排斥學習，也并不排斥為了高考暫時放棄跳舞，她只是想到mama為她劃定的未來：高考、畢業(yè)、考公務員或者事業(yè)編，直到上岸。

    前路一片光明，唯獨沒有屬于孟萊本身的絢爛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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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寧？寧寧？”

    季長寧回過神，看見爸爸mama擔憂的眼神，訕訕地放下筷子，木質的筷子上落下一排亂七八糟的牙印，嚴重的地方已經(jīng)被咬出了木刺。季長寧從小到大的禮儀不會讓她做出吃飯期間咬筷子這種不禮貌的事情，只是跟孟萊的一番談話，讓她突然想到自己。

    “我沒事，”季長寧想笑一下，沒笑出來，她目光低垂，直愣愣看著面前瓷碗里的雜糧粥，玉米碴、燕麥、紅豆、枸杞……一向喜愛雜糧粥的季長寧第一次沒了胃口，只感覺五顏六色的食材在她眼中亂晃，她沒敢看爸爸mama的表情，咬咬牙，問道，“爸、媽，你們對我跳舞是什么看法??？”

    季爸爸和季mama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疑惑。他們兩個人是最普通平凡的父母，平凡到經(jīng)過舞蹈室都不知道里面是主攻什么舞種，等到季長寧回來后，才笨拙地用手機搜索舞種與舞種之間的區(qū)別。

    季家父母曾遺憾，在家庭遭受巨變之前，沒有讓紀然發(fā)展課外的愛好，而今季長寧補上，他們則產生了另外一種擔心。

    “其實我們對你跳舞并沒有什么想法，甚至很開心你能找到喜歡的東西，”季mama實話實說，“只不過我們總想著，你還是學生，現(xiàn)在正是打基礎的時候，是不是把精力放在學習上比較好？”

    果然。

    聽到這樣的回答，季長寧竟詭異地松了一口氣。

    季長寧對情緒的感知一直很精準，交換之后，她享受著來自親生父母的無理由的、包容的愛，她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而沉浸蒙蔽了季長寧的感官，直到此刻，她終于意識到，爸爸mama付出的愛里夾雜著一絲“愧疚”，這絲愧疚讓他們無法對她要求什么，包括讓她好好學習，暫時放棄跳舞。

    比如期中考試后的家長會，紀董事長會拿著成績單，在家表演假吞速效救心丸，希望叛逆閨女能看在老父親年事已高的份上可憐則個，下次好好發(fā)揮；季爸爸開完家長會，成績單一揣，當天晚上還能做出兩菜一湯，好像考試倒數(shù)第一根本不算什么事。

    紀家有資本，就算季長寧是個不學無術的叛逆少女，紀董事長也能給鋪出一條康莊大道。但季家不同，他們沒有資本可以揮霍，沒有理由無視成績無視高考。

    唯一的理由是，他們對季長寧心懷愧疚，在女兒性格形成最重要的時刻，他們沒有參與其中，便沒有立場去要求。

    善解人意到令人發(fā)指。

    季長寧后知后覺，她總算知道紀然那圣人性子是從哪里學到的了。

    “我明白了，”季長寧肩膀微松，重新拿起筷子，她抬頭，露出一個笑容，“我會把精力放在學習上，等考上大學再跳舞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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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紀然來給季長寧檢查卷子。

    題依舊是紀然自己出的，由于不擅長文科，只出了數(shù)學卷子，意在鞏固季長寧初中和高一時期落下的基礎，正好季長寧數(shù)學成績委實一般，進步空間大，提分快，季長寧期末考試勉強入眼的成績，一部分是數(shù)學提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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