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孟萊不服,伸出一根手指:“大一分鐘也是大!”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早死晚死都得死。 紀長寧拎著書包,打車回到家里。 紀家住在平川市地價最高的別墅區(qū),天色已經(jīng)黑得徹底,好在月亮和星星很是亮堂,加上別墅區(qū)良好的照明和安保體系,夜路并不是很難走。 紀長寧在門口躊躇許久,最終使勁揉揉臉,擺出一個稍微正常一點的表情,打開大門。 一樓偌大的客廳里,水晶吊燈閃爍著冰冷刺眼的光芒,紀父和紀大哥應該是剛回來不久,西裝外套還沒來得及脫,面對面坐在沙發(fā)上,父子倆嚴肅得像在進行商業(yè)談判,聽到門響之后,不約而同停下口中的話語。 紀父如往常一般展開一個略帶生疏的和藹笑容,在公司說一不二的紀董事長在女兒面前一直不知所措,像無數(shù)個普通家庭的父親一樣,問道:“寧寧回來了,吃飯了嗎?” 紀長寧瞥了一眼沒有任何開火跡象的廚房,把耳機拿下來,習慣性淡淡說道:“吃過了,要是等著你們回來吃飯,我哪天餓死你們都不知道。” 這話說得誅心,卻是紀家三口十幾年如一日正常的交流。 紀長寧很小的時候,紀家公司正在上升期,紀父忙得不知白天黑夜,紀大哥上寄宿初中,因為保姆疏忽,只有兩歲的紀長寧被關在家里,差點餓死。 后來紀家奶奶過來平川幫忙帶孩子才得到改善。 紀大哥跟紀長寧的關系勉強還好一點,他站起來,自然地接過紀長寧的書包,凌厲的五官稍顯柔和,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寧寧?!?/br> 紀長寧聳聳肩,在嘴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手勢,走到沙發(fā)上坐下。 她在進門之前還在想,要用什么樣的表情,才能表演出若無其事,現(xiàn)在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家不像個家,只是個落腳的屋子,醒來閉眼只能看到冷冰冰的天花板,回家是冷冰冰的客廳,觸摸到的是冷冰冰的墻面,就算點個外賣,送達以后都會變成冷冰冰的飯菜。 紀長寧頗有些破罐子破摔,主動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訴我?!?/br> “比如明天要帶我去見幾個人,或者說是去見我真正的家人,對嗎? 第2章 周六一早,天剛蒙蒙亮,季爸爸換上一身高領薄毛衣,對著鏡子,用力把領子提高一些,想遮住臉上崎嶇不平的疤痕。 可是再高領的毛衣也不可能提到臉上。 季爸爸嘴唇翕動,鏡子照到的另一側,季mama從箱子里找出自己過年才穿一次的皮靴,仔仔細細用干濕布擦去上面的灰塵。 夫妻倆沒說話,臥室寂靜得不正常。 季爸爸把毛衣領挽好,頹然坐到床上,悶聲說道:“阿青,我不想把然然送回去,可是……” 可是他也真的很想見見從小被抱錯的女兒。 她會更像誰,性格怎么樣,她愿意認回這樣貧窮又糟糕的父母嗎? “啪嗒?!?/br> 一滴眼淚落到皮靴上,季mama用干濕布使勁把淚漬擦掉,抬起手腕擦擦眼睛,并不怎么柔軟的布料在季mama臉上擦出一小片紅痕:“你說,抱錯孩子的事兒怎么會發(fā)生在咱們家身上呢……” 季mama沒忍住,放下鞋子,與丈夫擁抱在一起,身體輕顫。 骨rou分離怎么可能不難受。 但自己養(yǎng)了十六年的、那樣努力懂事的女兒說不是親生的,又是另一種難受。 季爸爸大手不斷撫摸著妻子的后背。 肩膀被淚水浸濕,落在皮膚上,恍惚間讓季爸爸回到當年被大火燒到的時候,燙得驚人。 季然靠在父母臥室的門邊,長長的頭發(fā)沒有扎成馬尾,散落下來,遮住季然的臉。 她盯著腳下的地磚,缺口那一點半黑不灰的色彩如她現(xiàn)在的大腦一般,亂糟糟的,似乎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也沒想。 季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通宵過了,她做完作業(yè),刷了一宿的題,太陽靜悄悄灑在書桌上的時候,潔白的草稿紙上全是亂七八糟的化學方程式以及許多英文單詞。 mama的疑問何嘗不是她自己的疑問。 是啊,抱錯孩子這事怎么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明明自己和爸爸mama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突然有一天告訴你,你不是我們家的姑娘。 荒謬到讓季然以為這是一場扭曲的夢境。 臥室中傳來一陣聲響。 季然猛然回神,轉身回到自己的小臥室中,她穿了一件淺綠色的針織毛衣,胸口上有一個熊貓繡花,這件衣服是季mama親手織的,用的頂好的羊毛,親膚柔軟,季然特別珍惜,很少穿出去。 她對著鏡子把頭發(fā)攏起來,不出意外看見因為沒睡好而有點腫的臉,還有一對不是很明顯的黑眼圈。季然泄氣地把頭發(fā)放下,勉強能遮住一點。 門外的響聲越來越大,是季家父母在收拾東西,季mama握住丈夫的手,敲敲季然的門,故意提高音調(diào),不讓女兒察覺到自己的哽咽:“然然,咱們要出發(fā)了?!?/br> “好,爸媽你們等我一下。” 季然回答道。 “就這樣出去?!?/br> 季然拍拍臉,深呼吸,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展開一個笑容。 “最后一天當爸爸mama的女兒,不可以讓他們擔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