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嘯如得到心愛玩具的孩童般笑著，重重點著頭。他胸膛滾熱，陶冉被燙得一激靈，隨即更緊地抱住他。

    兩人全都像是落湯雞一般。雨淋著許久，就算是盛夏，劈頭蓋臉的雨點，傾盆而下，衣服俱濕，也夠他們受的。

    聞嘯松開陶冉，柔聲道：“乖，我去撿傘。”這么淋下去，兩人非得發(fā)燒不可。

    聞嘯的黑發(fā)濕透，貼在面皮上，他顧不上難受，先幫陶冉理著發(fā)絲，將它們撩至耳后。然后彎腰偏頭去撿雨傘。

    一塊石子滾落至他腳邊，隨即又落下三兩顆。他抬眸，背后的山體傾斜成怖人的斜度，滾滾石頭混著草木傾斜而下，一點點滲透著山坡。

    聞嘯顧不得雨傘，拉過陶冉的手，狂奔。

    陶冉被他拉住，不明所以。疾風而過，是他慌亂的嗓音，“快跑，泥石流！”

    泥石流？她下意識想轉(zhuǎn)頭張望。

    聞嘯手腕用力，她一震，“別看，跑快點！”

    陶冉于是不再想去張望，跟隨著他的步伐，兩人往另一處地勢高的山頭跑去。

    聞嘯在腦中迅速想著對策。這地方多山，但每個山頭的情況不一樣，看上去他們正對面的那座山頭夠高，或許能躲過一劫。

    一時間后面那座不斷追趕他們的山頭仿佛變成會移動的河床，一陣又一陣更強烈的泥水飛濺，撲打著他們的小腿肚、腳踝甚至是胳膊。

    陶冉感受到迫在眉睫的危險，跑得越發(fā)快。求生的本能讓她不能放慢速度，她怕一慢，就是萬劫不復。

    轟隆隆一陣驚雷過去，黃狗一陣撲騰，汪汪亂叫。甚至不怕死地跑過來，銜著王自喜的褲腳，看上去倒像是要把他往某個地方拖。

    王自喜轉(zhuǎn)個方向，不理會。猶自吸著煙，吐著氣。

    黃狗百折不撓，繼續(xù)纏過來。

    “你是不是嫌命長??？信不信我把你燉了！”他威脅著黃狗。

    黃狗嗚咽幾聲，爪子撲地，似乎是在發(fā)泄不滿。

    “怕就對了?！蓖踝韵脖欢旱靡粯泛恰?/br>
    下一秒，黃狗沖著他猛撲過來，王自喜彈起，飛速移至一邊，朝它唾一口，“畜生！”

    遠處空落落的，他收回視線，又突感不對勁，轉(zhuǎn)回去。

    這山怎么塌了！

    “壞了！”他顧不上其他，將還剩一半的香煙在地上碾了碾，不管不顧跑進雨里。

    陶冉覺得渾身的力氣在源源不斷地被抽走，早知道她就吃個早飯再出門。

    她搖搖兩人相握的手，“聞嘯，我跑不動了?！?/br>
    “冉冉，再堅持一下，跑到前面那座山頭就好了?！彼m是這么說，卻也覺得步子越來越沉重。

    只有日漸變大向他猛烈砸過來的泥點子，讓他時刻保持清醒，不能，不能就這樣停下。

    快了，近了！他咬牙堅持著。

    來到近處，兩人才發(fā)現(xiàn)這是座石山，巖壁陡峭，以人力根本爬不上去。好在離地面不遠處，石壁像是憑空長出一方小小的石臺。

    聞嘯一喜，半蹲下身子，叫陶冉道：“快，踩著我的肩膀，爬上去！快點！”

    陶冉依言照做，中途腳使不上勁，踩空好幾次，艱難地爬上了石臺。

    她立馬轉(zhuǎn)身，沖聞嘯伸出手。

    聞嘯緩緩站立，遲遲未伸出手。身后是狂暴怒吼著的泥漿。

    “快！把手給我！”陶冉一瞬間淚流滿面。

    他這時候突然笑起來，“冉冉，下輩子換我來追你好不好？”

    陶冉劇烈搖著頭，強烈抗拒著，“不要，我不要下輩子?！?/br>
    “下輩子你做聞嘯，我做陶冉?！彼滞蝗粨u頭，“不過也不希望你做聞嘯了，聞嘯太苦了，太累了。”

    “你快點上來！”明明泥石流在離聞嘯還有不到一米的地方，她還在自欺欺人著。

    “來不及了?！甭剣[道：“冉冉，我愛你。”

    “砰—嘩—”泥土濺了她滿臉，她在那一刻停止呼吸。泥漿劇烈翻滾著咆哮著，吞噬著能吞噬掉的一切，像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憤怒地侵略著所有。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于平靜，底下亂石泥漿包裹著，分辨不出原有的顏色。陶冉在這一刻找回自己的心跳，放聲大哭。

    ——

    慘白的燈光照耀著冷寂的墻壁。陶冉坐在那，雙手不住的顫抖，眼眸無聲地流著淚，一茬又一茬。她不記得那燈亮了多久，只覺得刺眼，非常刺眼。

    她既希望這燈停下，又后怕它真的熄滅。

    她不住的顫抖，將身子縮成一團，哀哀看著急診室的方向。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著這邊飛馳而來，周微走到她身前，狠狠甩她一耳光。陶冉的頭劇烈地偏向一邊，可她卻感覺不到疼痛。

    陶冉回身，將臉板正，試圖多挨幾下子，來減輕點心里的罪惡感。她急切地想抓住點什么，什么都好。

    周微瞄到她不喜不悲的神情，眼底似還有點不服，她又再次揚起手。

    陶冉緊閉起雙眼。

    意料之中的巴掌沒有落下來，聞厲握住周微的手腕，低聲道：“您打她也沒用，事情發(fā)生成這樣她也不想的?！?/br>
    周微定定看她幾許，那巴掌到底沒有落下來。她轉(zhuǎn)身去了別處。聞隆唉聲嘆氣，在那轉(zhuǎn)著圈圈。

    周微看著眼煩，“你能不能不要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兩人就勢吵起來，大吵一架。仿佛這樣時間就能流逝得快一點，再快一點。注意力被分走一半，不用將精力全都消磨在這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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