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重新刻磨

    高考成績出來的那天,蘇芷請江哲出來吃飯。

    她高分順利考上北嶺大學(xué)，專業(yè)還在猶豫。

    “請人出來吃飯，還得我開車?！苯芨谔K芷身后下樓。

    “不吃就算！”

    江哲連忙投降,伸手去揉她頭發(fā)，“我家小姑娘脾氣越發(fā)見長！”

    蘇芷偏頭去躲：“下午就搬走了,你可以省心了?！?/br>
    “我寧愿你不搬?！?/br>
    “不可能?！碧K芷小步跑開，在電梯口等他。

    兩人開車來到一家川菜館,江哲進(jìn)門前打量了一眼。蘇芷從后推他：“我請你吃飯,你就別挑了?！?/br>
    江哲裝模作樣,笑著說：“我哪敢挑？”

    兩人坐定之后，蘇芷就讓江哲點(diǎn)菜，他一上來就大手一滑幾乎點(diǎn)了整頁紙,蘇芷趕緊把菜單拿回來跟服務(wù)員重新點(diǎn)菜。

    點(diǎn)完菜，服務(wù)員把包廂門闔上。

    蘇芷從身側(cè)拿出了一張紙遞給江哲。

    江哲瞥了一眼：“什么？”

    “借條。”

    蘇芷很是認(rèn)真地把那張紙又往江哲面前推了推：“我朝你借的十萬塊錢的借條，我的身份證個人信息還有還款日期都寫好了。我從網(wǎng)上找的模板，你看一下要是不行我回去再重寫?！?/br>
    江哲混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拿來看。

    隨后,饒有興趣地說道：“小丫頭字還蠻好看。”

    蘇芷也抿嘴笑：“我們班主任也這么夸我?！?/br>
    可她話剛說完,就看見江哲把借條撕了，然后還仔細(xì)疊了疊,推到了蘇芷的面前。

    蘇芷一臉詫異。

    “沒有收少于一百萬以下借條的習(xí)慣,抱歉。”他一臉欠揍的笑意。

    蘇芷：“……”

    “不用給我寫,”江哲伸手去拿一旁的杯子，“你要是想還,不需要借條也行。你要是不想還，我也不可能拿這借條去找你催債的，是不是？”

    他抬眼瞥蘇芷,小姑娘臉上剛還有些怒氣轉(zhuǎn)瞬已像是被他說服。

    “更何況，我把你當(dāng)家里人，你把我當(dāng)外人?！?/br>
    蘇芷原本有些皺起的眉頭也被他說得有幾分感動，可還較真道：“親兄弟還明算帳呢！”

    江哲把倒好的水推到她面前：“原來你是男的？”

    蘇芷：“……”

    借條的事情只好不了了之，服務(wù)員很快上了菜。

    江哲問她接下來的打算。

    蘇芷放下筷子，雙手平放在桌上認(rèn)真說道：“計劃很明確。”

    “說來聽聽。”

    “下午拜托江哲…哥哥幫我搬個家，然后我這幾天有在看打工的事情，利用暑假時間先賺點(diǎn)錢，開學(xué)之后就認(rèn)真學(xué)習(xí)，周末還可以做家教，有很多賺錢的方式?！?/br>
    “非要這樣辛苦？”

    “非要?！碧K芷毫不退縮。

    江哲看著她：“對不起，我無法理解?！?/br>
    “沒關(guān)系，你尊重我就好?！碧K芷朝他輕輕一笑，微微上挑的眼尾幾分俏皮。

    江哲挑了挑眉，沒說話。

    想起剛剛帶她回京市的時候，她整個人看上去沒什么大問題，只是話少了很多。唯獨(dú)被他撞破過一次半夜在臥室哭。

    他隱約聽到哭聲，在門口等了一會，敲門問她有沒有事。

    她開門，就頂著一雙發(fā)紅的眼睛。

    繼而又開始大哭。

    江哲無奈，只能在客廳陪她。

    蘇芷拿著他的手捂在自己的雙眼上，一哭哭了一整夜。

    從那之后，她就好像慢慢地恢復(fù)過來了。

    再也沒有提起過程懷瑾了。

    江哲抬手喝水，聽見自己的手機(jī)有新消息的聲音。

    他低頭去看，是江妍月發(fā)來的。

    江妍月：這周六家庭聚餐，二哥也來，你別忘記了。

    江哲沒什么感情地冷笑了兩下，回了好。

    抬頭，像是隨意般的問道：“最近還和程懷瑾有聯(lián)系嗎？”

    蘇芷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淡聲道：“沒有，我把他電話和微信都拉黑了?！?/br>
    “老死不相往來了？”

    “本來也永遠(yuǎn)都不會見到了?！?/br>
    “這可說不準(zhǔn)，”江哲問道，“你恨二哥嗎？”

    蘇芷抬眼看著江哲，片刻，慢慢地把筷子放下了。

    她好像太久太久沒有想這個問題了，她好像把那段過去就像亂七八糟的衣物一樣胡亂地塞進(jìn)了再也看不見的柜子里。

    這件事情沒有一個結(jié)局。

    至少，沒有一個她往后想起來可以用兩三句話評價的結(jié)局。

    她恨他，并決定往后再也不與他來往。

    又或是她不恨他，從此以后要與他相忘于江湖。

    蘇芷回憶著故事最后的那段時間，然而她并不能將那些情緒、話語富有邏輯地梳理和總結(jié)。所有的畫面變成斷斷續(xù)續(xù)的片段，她已無法再讀取那些令人心碎的片刻了。

    因為她拒絕讀取。

    蘇芷出神地看著江哲的方向。

    許久，才說道：

    “我不知道?！?/br>
    “我的確是恨他的，恨他什么都給不了我，恨他最后沒有選擇我，恨他不像我一樣愛得更多，恨他從頭到尾都是那個冷漠無情的男人。”

    “但是我其實也不恨他?！碧K芷聲音變得很低，“我不想要他以后過得不好，不想要他以后過得不開心。那天晚上我許給他的愿望，到這一刻我都是真心的。”

    她眼眶微微地發(fā)熱。

    “但是我不能再想到他了，一想到他我就會回到那段渾渾噩噩患得患失的日子。更何況他現(xiàn)在要結(jié)婚了?！?/br>
    蘇芷哽咽了一下，喝水將自己的情緒盡力壓下去。

    她已經(jīng)不想再哭了。

    她已經(jīng)哭夠了。

    “我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去想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他。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非得要有一個結(jié)果的，人偶爾也是可以逃避的不是嗎？”

    蘇芷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露出一個并不好看的笑。

    “這就是我現(xiàn)在的想法?！?/br>
    江哲看著她努力克制住情緒的樣子，也覺得心口發(fā)酸。

    “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什么？”蘇芷一怔。

    “下午你搬走之后，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不關(guān)機(jī)?！?/br>
    蘇芷捂住眼睛。

    “你再說，我又要掉眼淚了?！?/br>
    -

    下午吃完飯后，江哲就開車把蘇芷送到了她自己租下的單間。一室一廳的房子，原來的租客剩下兩個月租期想提前搬走，正好蘇芷想租，就低價轉(zhuǎn)給了她。

    小區(qū)是老小區(qū)，十分便利。地段也在北嶺大學(xué)附近，周邊有很多商戶。蘇芷正是看中了這一點(diǎn)，到時候找兼職也就近。

    江哲幫她找了清潔公司打掃了整個房子，面積雖然不大，但是上一個租客還算愛惜，里面很是干凈。

    臨近傍晚的時候蘇芷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搬了進(jìn)去，然后跟著江哲去附近的超市買了一些日用品。

    蘇芷留他在家里吃了一頓小火鍋。她也是第一次像是在自己家招待客人一樣，心情有些雀躍。

    江哲最后難得下廚房，幫著她收拾了碗筷。

    “我電話存了吧？”他站在門口穿鞋子。

    “存了存了！”蘇芷臉上笑意揚(yáng)起，像是不耐煩他的婆婆mama。

    江哲穿好鞋子，又好像舍不得一樣地站在門口看她。

    片刻，伸手。

    “過來，給哥哥抱一下?！?/br>
    蘇芷瞬間害羞：“干嘛？”

    “快點(diǎn)！”

    像是無法抵抗的魔法，蘇芷抿了抿嘴巴，走上前抱住了江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