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手指輕按著熄滅的煙頭，聲音漫不經(jīng)心：“很漂亮?！?/br>
    “很漂亮的女人?！?/br>
    程懷瑾斜睨了他一眼，“江哲，該說的我已經(jīng)和你說了?！?/br>
    “當然，二哥。”江哲笑了笑，“十七歲，我懂。但是我用我閱歷豐富的眼睛評價一下，很漂亮的女人。”

    “骨相和皮相都上等，再長兩年，更好?！?/br>
    程懷瑾動了動手腕，垂眸看了眼時間，“送你走?！彼f著就起身要讓江哲回酒店。

    “誒，二哥，你這人，”江哲被拉著不得不起了身子，“小姑娘一回來就趕我走，合理嗎？”他一邊被迫著往外走，一邊目光往蘇芷剛剛進去的房間看著。

    “在北川住幾天玩夠了就回家?！背虘谚昧塑囪€匙和江哲一起往車庫去。

    江哲搖搖頭，“那里不是我家，這里才是。”

    “那里不是你家是誰家？”

    “老頭家，老女人家，還有那個江妍月的家，反正不是我的家?！苯軋?zhí)拗得很，一屁股坐上程懷瑾的副駕。

    程懷瑾沒回他話，徑直啟動了車子。

    最開始，江哲還說些個無關(guān)緊要的話。后來，也湮了聲響。剛剛的嬉笑模樣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車子開到酒店樓下的時候，江哲忽然把頭轉(zhuǎn)了過來。

    “二哥，你知道她剛剛為什么忽然跑回房間嗎？”

    突如其然的，他重新提及蘇芷。

    程懷瑾偏頭看著他，他目光里有某種想要起伏的情緒。然而，卻也只是淡聲問道：“為什么？”

    江哲笑了笑，“那次回家，我第一次看見江妍月和她媽坐在我家客廳，我也是這么跑進臥室的?！?/br>
    “情況也許并非完全相同，但是，我理解她?！?/br>
    “二哥，你也是，對嗎？”江哲眼睛久久地看向程懷瑾。

    “你晚上喝多了?！背虘谚f道，“自己下去，我不送你了?！?/br>
    江哲眼睛輕輕地眨了兩下，笑了一聲，“二哥說什么就是什么。”隨后便反手關(guān)上車門。

    -

    程懷瑾回到家的時候，李阿姨正給蘇芷送完茶水出來。

    他站在門廊處，一邊把外套脫下一邊聽李阿姨說道：“剛剛我問了，蘇小姐是怕打擾到你會客，所以才著急進房間的。應(yīng)該是從前在人家家里住過，應(yīng)激反應(yīng)就往房間里沖了?？粗挚蓱z的?！?/br>
    程懷瑾輕輕朝蘇芷的房間瞥了一眼，淡聲道：“知道了?！?/br>
    李阿姨便也不再作聲，拿著程懷瑾的外套就往樓上去了。

    男人把車鑰匙放在了柜子上，穿上拖鞋就要往里面走。然而，一種莫名的、沉重的情緒卻像一只不肯松手的觸角，不知何時纏上了他的腳踝。

    ——“二哥，你也是，對嗎？”

    江哲轉(zhuǎn)過臉來對他說的話模糊地在他的腦海重播。

    程懷瑾的腳步放緩了，而后，他轉(zhuǎn)身朝蘇芷的門口去了。

    很輕的兩下敲門聲，他側(cè)開身子說道：“我是程懷瑾?！?/br>
    很快，蘇芷打開了房門。

    她仍是剛回家時的裝扮，房門全開著，程懷瑾轉(zhuǎn)過身子來看見桌子上的臺燈還亮著。

    蘇芷沒有先開口。

    明亮的燈光下，她瞳仁顯得更加的黑而亮。

    程懷瑾記得，他外婆和mama都有一雙淺棕色的雙眼。外婆常常在看見他的時候，幾分玩笑地說他那雙黑色的眼睛不好看，像極了他那個高攀的父親。

    可是，蘇芷那雙黑色的瞳仁卻像是剛剛洗凈的黑葡萄，水亮而又靈動。

    她沒有說話，但是他覺得仿佛聽到了聲音。

    蘇芷右手一直緊緊握在門后的把手上，沉默的一剎，她與程懷瑾同時開口：

    “對——”

    “以——”

    蘇芷后脊忽熱，“你先說?！?/br>
    程懷瑾看著她：“以后家里來客人不必躲。”

    蘇芷錯愕地望過去。

    男人往后輕退了一步，仿佛已經(jīng)打算要離開：

    “你是住在這里，不是寄人籬下?！?/br>
    他語氣淡的像一縷黃昏時刻的煙。

    蘇芷此時不明白他為什么專門過來和她說這些話。

    可當她準備開口再問的時候，卻只看見了程懷瑾的背影。

    筆挺而又清雋。

    消失在了客廳的盡頭里。

    第7章 無光的深海

    七/無光的深海

    高三開學第一周結(jié)束，吳樹山回來了。

    晚自習言希偷偷在課桌下面照鏡子，她一邊理著頭發(fā)一邊用手肘戳了戳一直在寫寫寫的蘇芷。

    蘇芷一筆畫飛出去，偷笑了一下聲音壓低：“阿正今天來接你嗎？”

    言希收起鏡子臉上止不住笑意：“嗯，我一會最后一節(jié)晚自習不上，吳樹山明天就回來看晚自習了，往后難逮住機會了。”

    “對了，”言希手里拿了支筆裝作寫作業(yè)，“你最近這學習勁頭，馬上就要追上我了啊。”

    蘇芷嘴唇抿了抿，“我再不學習，以后能干嘛?！彼闷鹉z帶去粘剛剛畫出去的一筆。

    言希眨眨眼睛，也知道蘇芷的意思。

    蘇昌銘和齊美玉如今不過是留著心里最后的一點良心，把蘇芷成年前的最后一年托付了。

    以后呢，蘇芷心里清楚。

    以后，只有她自己了。

    “你上大學怎么辦？”言希低聲問道。

    蘇芷嘴角毫無情緒地彎了彎，佯裝并不擔心的樣子：“助學貸款什么的不是都可以嗎？我到時候也打打零工，應(yīng)該沒問題?！?/br>
    她又朝言希笑了笑，“那你快寫作業(yè)吧，不然一會要下晚自習了。”

    言希哦了一聲，也不再追問。

    第一節(jié) 晚自習下，蘇芷送言希往校門口走。課間走廊里人來人往，言希挽著蘇芷的手喋喋不休地同她講阿正的事情。

    “他今天正好輪休，說是帶我去看酒吧里新來的駐唱?！?/br>
    “我好久沒見到他了，現(xiàn)在都有些激動?！?/br>
    “蘇芷，你看我今天穿得怎么樣？”

    蘇芷極為認真地給她一一作答，誰知道兩人下樓轉(zhuǎn)彎處，迎面遇見了王敏。

    她正后背靠著墻和幾個男生說笑，一看到蘇芷就立馬站正了身子。

    王敏眼睛掃了一下兩人，齊耳的頭發(fā)晃蕩，笑著開口：“向你家阿正問好。”

    言希冷眼看著她一下，要拉蘇芷走。

    誰知道王敏還不休不饒：“我好心提醒你別被戴綠帽子，別給臉不要臉?！?/br>
    言希后脊發(fā)燙，頭也不肯回地死命拉著蘇芷往校門口走。一出教學樓，陰涼的晚風兜頭朝兩人吹來，蘇芷把她拉住。

    她手腕被言希攥得發(fā)痛，但蘇芷也顧不上：“怪我，如果不是因為我王敏也不會連你一起罵。”

    言希生氣地朝教學樓望了一眼，“要怪就怪阿正，為什么非得和她們也認識。”

    王敏一行人往日里也喜歡去阿正上班的酒吧聚會，相互認識也是正常。

    言希盯著地面生悶氣，“為什么就那么喜歡挑撥離間？你和阿正就是正常朋友啊，我看的清清楚楚?！?/br>
    “不要搭理她們?！碧K芷皺皺眉頭，輕輕拍了拍言希的肩，“你別生氣了，今天應(yīng)該開心的?！?/br>
    言希又沉默了一會，而后才不大高興地嗯了一聲，一人轉(zhuǎn)身往校門外走去。

    門口等車的片刻，收到了一條阿正的消息：來了嗎？幾個人？

    言希嘴唇抿緊：你希望幾個人？

    不一會，阿正的消息回來：什么意思？我不是說可以帶朋友來玩嗎？蘇芷呢？

    言希把手機攥在手心，片刻：她要學習，不來。

    而后一輛公交停下，言希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

    蘇芷回去的時候，特意避開了王敏的班級。她繞了遠路，從教學樓的另一端上了樓。

    上課鈴很快就重新響起，蘇芷連忙加快腳步往班級走。走廊里人已經(jīng)都空了，蘇芷推開教室前門的一剎那，頭皮瞬間發(fā)麻。

    安靜的教室里，吳樹山兩手背在身后，正站在講臺上陰森地看著她。

    空調(diào)的冷風此時將蘇芷包圍，她覺得仿若一腳踏進冰柜。

    “正找你呢，這么巧呢？”

    吳樹山煙黃的鏡片后方，一雙小眼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