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放做以前，溫清霄是絕不敢說出這樣的言論的。

    或許是因為溫學(xué)斐前面的話已經(jīng)足夠讓人震驚。

    也或許是因為和顧硯書混久了，骨子里也沾染上了一些厲王妃殿下的不馴。

    現(xiàn)在溫清霄幾乎是想也不想，便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但在說完之后，溫清霄就有些后悔了。

    在父親說這樣大逆不道之言，恐怕要被訓(xùn)斥了。

    然而讓溫清霄沒有想到的是，他卻得到了父親一個贊賞的眼神。

    “皇上自繼位以來，一直兢兢業(yè)業(yè)，想要將天齊帶出眼下的困境，卻一直沒有成功，二十余年，皇上基本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卻依舊有些不甘?！?/br>
    溫學(xué)斐敲了敲桌子，語氣頗有些感慨，生不逢時……何止是皇上的遺憾，同樣也是他們作為臣子的遺憾：

    “若是心有不甘，你們認為，皇上會如何挑選儲君？”

    溫學(xué)斐話說的已經(jīng)如此明白了，兄弟幾人若是還需要再讓其將話挑明，也對不起外人“人中龍鳳”的評價。

    所以皇上遲遲未立儲君，并非是舍不得手中的權(quán)柄，而是對此事極為慎重。

    因為皇上從一開始，想要找的，就不是儲君，而是能夠?qū)⑻忑R帶出困境的君王！

    這個時候，溫清霄也終于明白，為何父親剛剛會說出“皇上知道，甚至還樂見其成”之言了！

    厲王府越強，便越代表厲王能力越強，厲王也越有可能是那個能夠帶領(lǐng)天齊走出困境之人！

    想到這里，饒是溫清霄，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

    平生第一次，溫清霄感受到了完全看不透一個人是什么樣的感受。

    所以不僅僅是他錯了，就連厲王妃也錯了。

    皇上對大皇子一脈一次又一次的扶持，將戶部交由大皇子管理，在大皇子式微之時伸出援手。

    并非是因為端水，同樣也不是制衡。

    而是在皇上心中，儲君之人早有定論，大皇子……是皇上給厲王安排的磨刀石！

    這一刻，溫清霄竟不知是該同情對此毫不知情的大皇子，還是應(yīng)該心驚于皇上的這番安排與布局。

    但回過味兒后，溫清霄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父親如何能肯定，您的猜想是正確的？”

    第129章

    溫學(xué)斐像是早就知道溫清霄會問這個問題似的,只向其微微笑了笑：

    “原本并不太確定，直到咱們家出了一個例外?！?/br>
    說這話的時候，溫學(xué)斐的目光看向了老四溫清衍,不用溫學(xué)斐明說，也能知道這個“例外”是誰。

    沒錯，溫家?guī)讉€兄弟之中，唯一一個在六部任職，手握實權(quán)的,只有溫清衍。

    而這個例外的產(chǎn)生……是當(dāng)初戶部一直想著給厲王一脈找麻煩,溫清衍聽從了厲王妃的指點給戶部使了一點絆子。

    關(guān)于溫清衍的這一道任命,也同樣是厲王妃沒有算到，后來與溫清霄仔細討論過的。

    無論是顧硯書還是溫清霄，都認為皇上的這道任命，有些突兀。

    就算皇上真的想要為國庫開源，只需要下旨明示此事便可，完全沒有必要還掉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侍郎，打破天平的和諧。

    但是現(xiàn)在,溫清霄似乎知道原因了：

    皇上既然心中更加屬意厲王,并且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那么定然要將戶部從大皇子手中收回來的。

    畢竟皇上選儲君,是想要讓儲君解天齊之憂,而不是讓他困于內(nèi)患斗爭。

    但大皇子掌控戶部已久，貿(mào)然收回,恐不能服眾。

    恰巧這個時候，溫清衍受到了厲王妃的指點，跳出來指責(zé)了戶部尚書的失職。

    溫清衍與厲王府交好，能力不俗,在這個關(guān)口，無疑是收回戶部最好的人選。

    所以皇上這是在……順?biāo)浦郏?/br>
    意識到在這一點，溫清霄的瞳孔微微縮了縮，心中不少疑惑也有了解答：

    難怪戶部經(jīng)營十余載，卻能夠別四哥輕易破局。

    難怪在四哥即將收攏戶部最要緊的關(guān)頭，戶部尚書突然莫名受到了皇上的責(zé)罰，被禁了足！

    到了這個時候，溫清霄心中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個疑問：

    “若真是如此，那厲王妃……？”

    既然皇上心中屬意厲王，為何又要將男兒之身的厲王妃指給厲王為正妃？

    溫清霄與顧硯禮交好，自然知道顧硯書在大婚前是什么模樣。

    如同京中大部分紈绔子弟一般，一無是處。

    即便溫清霄現(xiàn)在與顧硯書交好，頂著八百層濾鏡，也說不出婚前的顧小公子，有什么優(yōu)點來。

    若說皇上早就知道了顧小公子并非池中之物，這是在給厲王殿下選擇助力，溫清霄是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是棄子?！?/br>
    溫學(xué)斐微微沉默半晌，給出了一個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答案：

    “厲王妃……是皇上選來測試厲王的棄子?！?/br>
    溫家其他人早就被今天巨大的信息量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但在聽到這里的時候，依舊忍不住詢問：

    “測試？什么意思？”

    溫學(xué)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嘆了口氣：

    “你們可還記得，兩年前厲王得勝回京時的模樣？”

    兩年前厲王得勝回京的模樣？

    聽聞此言，溫清霄沉默了。

    當(dāng)時他因為自己身體的緣故，將自己關(guān)在那梅園之中閉門不出。

    對于厲王殿下以前的模樣，還真不知。

    下意識抬頭想向幾位兄長尋求答案，卻發(fā)現(xiàn)此時幾位兄長臉上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復(fù)雜中帶著一絲忌憚，隱隱約約中似乎還帶著一絲恐懼。

    單單是從幾人的這番表情，溫清霄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但是想到他近幾次見到厲王時的模樣，又似乎有些不明白。

    到底是溫五看出了溫六眼底的疑惑，低聲同溫清霄描述了一番兩年前的秦戮。

    市井中對三皇子的傳聞與評價，現(xiàn)在聽來許多都是夸張之言，但卻能夠讓所有百姓深信不疑，自然有它的道理。

    殘暴、狠厲、行走的殺戮兇器、伴隨著濃郁的血腥之氣……

    這，便是兩年前的厲王殿下。

    兩年前厲王剛回京那會兒，別說是京中的普通百姓，就是不少武將，在上朝之時都不敢與其對視。

    用他們的話來說，當(dāng)時厲王殿下的眼神，就如同出鞘的利劍，不小心多看上一眼，脖頸處便能感覺到一絲涼意。

    聽著這番描述，想著自己近幾次見到的厲王，若非知道自家兄長不是無的放矢之人，溫清霄甚至要懷疑這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了。

    “看來是都還記得了?！?/br>
    從兄弟幾人的表情，溫學(xué)斐便能知道答案：

    “你們認為，當(dāng)時的厲王，符合皇上對儲君的要求嗎？”

    當(dāng)然不！

    幾乎不用思索，幾人心中便已經(jīng)有了答案。

    皇上是一個仁君，自然也想選擇一個仁君。

    當(dāng)時的厲王，別說是仁君了，那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暴君！

    “雖然兩年過去了，厲王的脾性與殺氣有所收斂，但因為其感情不輕易外露的性子，皇上也不能肯定厲王是否真的能控制住自己?！?/br>
    溫學(xué)斐說這話時，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幽深：

    “所以想要知道答案，就只能用其他的方式來測試。”

    這個所謂的“其他的方式”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厲王妃。

    若厲王果真殘暴不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那么當(dāng)初那道賜婚圣旨一下，厲王或許便會選擇直接除掉顧小公子……

    這個時候，溫清霄終于明白，為什么父親會說顧硯書是皇上選中的棄子了。

    因為一開始，皇上便沒有在乎過顧小公子的死活！

    意識到這一點，溫清霄喉頭有些發(fā)干：

    “皇上怎么能……”

    話還沒說完，便被溫學(xué)斐給打斷了：

    “皇上為什么不能？他是皇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是皇上，掌控著生殺予奪的權(quán)利。

    有資格決定天齊土地上任何人的生死！

    犧牲區(qū)區(qū)一個侯府的紈绔子弟，便能夠測出心中屬意之人是否能夠擔(dān)當(dāng)大任……對于皇上來說，是一筆無比劃算的買賣。

    皇上為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