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放下手中的計劃書, 溫清霄沒有說是什么地方不妥，反而突然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聽聞顧四少爺前些日子剛與厲王殿下完婚？”

    雖然溫清霄平日里閉門不出，但對于外界發(fā)生的事, 也并非全然不知。

    更別提他與顧硯禮本就是好友，前些日子顧硯禮還曾經(jīng)因為皇上賜婚的事在溫清霄面前抱怨過。

    “嗯?！鳖櫝帟⑽Ⅻc頭。

    溫清霄垂眸, 緩緩做出了一個猜測：

    “看來顧四少爺同厲王殿下的感情應(yīng)當(dāng)是不錯了？”

    雖然只是猜測，但從溫清霄的語氣卻不難聽出他的篤定。

    說到了秦戮, 顧硯書的唇角不由向上彎了彎, 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柔和了不少：

    “的確不錯?！?/br>
    “這便是了?！?/br>
    溫清霄的手指動了動, 敲了敲放在桌面上的計劃書：

    “厲王殿下的名聲不佳, 然京中口舌大多掌控在大皇子之手, 厲王妃此舉，應(yīng)當(dāng)是想要控制京中口舌，扭轉(zhuǎn)百姓對厲王殿下的看法吧？”

    這個時候, 溫清霄對于顧硯書的稱呼, 也悄悄有了變化。

    “溫六公子果然敏銳?！北粶厍逑鼋o看穿了原本的目的, 顧硯書也沒有隱瞞, 不由夸贊了一句。

    難怪溫清霄年幼之時便能以過人的才學(xué)聞名京都。

    就這份敏銳，若是當(dāng)初沒有發(fā)生那場意外，恐怕現(xiàn)在的溫清霄, 早已位極人臣了吧？

    溫清霄神情未變，沒有接顧硯書的夸獎, 反而將顧硯書的這份計劃書給夸贊了一遍：

    “厲王妃此舉極為精妙，按照厲王妃這份計劃, 溫某斷定，不出半年的時間，厲王府不僅能夠掌控京中口舌, 甚至能在文人學(xué)子間擁有極高的名望?！?/br>
    對于日報這個概念，前兩日顧硯禮只不過與他粗略說了一番，溫清霄便能窺探到其中蘊含的大學(xué)問。

    若非如此，溫清霄也不會答應(yīng)同顧硯書見上一面。

    今日見到這份詳細(xì)的計劃書，溫清霄則是再次被震撼了一番。

    饒是他久負(fù)盛名，饒是世人皆說他聰明絕頂，但在看到這份日報的時候，溫清霄也有些自愧不如。

    這樣絕妙的想法，這樣崇高的立意，是他現(xiàn)在遠(yuǎn)遠(yuǎn)不能達(dá)到的高度。

    所以在說出這番夸贊時，溫清霄語氣中沒有絲毫客套，滿滿皆是真誠。

    “溫六公子謬贊。”

    顧硯書對于溫清霄的這句夸獎，卻有些不敢接。

    畢竟日報這個概念，他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擁有著比溫清霄多上千年的歷史經(jīng)驗，才能夠想出來的法子。

    況且顧硯書有預(yù)感，恐怕下一句，溫清霄便會說這日報的不妥之處了。

    果然，顧硯書話音剛落，溫清霄便開口了：

    “雖然這日報的設(shè)想極為精妙，但厲王妃有沒有想過，等到掌控住京中口舌、獲得文人學(xué)子門的推崇之后，圣上會如何作想？厲王府又該如何自處？”

    溫清霄此話一出，原本便幽靜的書房似乎變得更加沉靜了。

    一時間，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顧硯書也被溫清霄這一問給驚出了一身冷汗：

    沒錯，到了那個時候，皇上又會如何作想？

    顧硯書只想著秦戮想要爭取儲君之位，便必須要一個好的名聲。

    卻忘記了現(xiàn)在的皇上身體依舊健壯，若是不出意外，至少還能在這皇位上坐個十幾年。

    自古以來，武將文臣之間水火不容，不僅僅是因為觀念不和，更是因為坐在龍椅上的人并不希望看到雙方臣子親如一家。

    溫清霄現(xiàn)在僅僅是看到一個計劃書，便能預(yù)測其拉攏文人學(xué)子的能力。

    如今的厲王府本就已經(jīng)是烈火烹油，等到他日日報真正創(chuàng)建起來，這些設(shè)想都成為了現(xiàn)實之后，厲王府恐怕便離滅亡不遠(yuǎn)了。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顧硯書恰恰便是算漏了這致命的一點。

    想清楚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顧硯書略有些遲疑地開口：

    “溫六公子的意思是，這日報是不能辦了？”

    放棄日報雖然讓顧硯書有些遺憾，但與創(chuàng)辦日報的后果相比，似乎也就沒什么大不了的了。

    再不濟(jì)日后茶館重新開業(yè)，從說書先生下手，雖然速度慢一些，但也同樣能掌控京中輿論。

    “不是不能辦，”就在顧硯書心中決定放棄日報的時候，溫清霄卻開口反駁了顧硯書的話，“而是不能由厲王府來辦。”

    “不由厲王府辦？”

    顧硯書眉頭微皺，不由厲王府辦，還能交給誰來辦？

    這種為他人做嫁衣的事，顧硯書可一點也不愛做。

    或許是看出了顧硯書心中的疑惑，溫清霄適時開口：

    “這樣功在千秋的事，自然是要交給皇上來辦了?！?/br>
    顧硯書雖然聰明，雖然擁有著超脫凡人的經(jīng)驗與閱歷，但到底是接受著人人平等的教育長大的**接班人。

    對于封建社會的思考，自然也就比溫清霄少上了一分。

    現(xiàn)在聽到溫清霄提及此言，才發(fā)現(xiàn)居然還有這么一條路子可以走。

    恰逢此時溫清霄抬手，端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又問了顧硯書一個問題：

    “厲王妃了解當(dāng)今么？”

    “不是非常了解?！?/br>
    顧硯書沉思片刻，最后不確定地給了一個回答。

    對于秦淵其人，顧硯書并沒有太大的研究，唯獨知道這個帝王，并不像是傳聞中的那樣無能。

    在請安時雖然見過一次，但依舊覺得有些看不透。

    “厲王妃不喜朝堂，不了解倒也正常?！?/br>
    溫清霄對于顧硯書的這個回答并不意外，放下手中的茶杯，轉(zhuǎn)頭從一旁的書桌上拿過了一本書，放在了顧硯書的面前：

    “不若厲王妃先看看這個？”

    顧硯書垂眸看了看被放在自己面前的書，封面上沒有任何字跡，應(yīng)該是溫清霄自己寫的手記。

    翻開第一頁，入目果然便看到了溫清霄一手人人夸贊的飄逸字體。

    隨后，顧硯書才注意到上面的內(nèi)容。

    仔細(xì)看了看，顧硯書發(fā)現(xiàn)，這上面記錄的好像是一些政令的變化。

    這個時候，顧硯書的耳邊便響起了溫清霄的低聲說明：

    “自當(dāng)今繼位以來，至今已有二十三載，期間發(fā)布政令共三百八十二條，年均十六條有余……”

    而現(xiàn)在顧硯書所看的這本手記，便包含了秦淵繼位以來，所頒布的所有政令。

    越向后看，顧硯書便越能發(fā)現(xiàn)一個特點：

    那便是秦淵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有野心。

    這個野心，并不像是其他帝王那般想要一統(tǒng)天下，而是想要名垂青史的野心。

    將近四百條政令，幾乎每一條都是從百姓出發(fā)，想要給百姓富足的生活。

    只可惜，秦淵被世人評價為“平庸”，也并非沒有原因。

    這些政令，若是

    放在天下太平的朝代，未必不會有成效。

    偏偏天齊非但不太平，甚至在兩年前才堪堪平息戰(zhàn)火。

    所以這三百八十余條政令，有九成都是無用功，剩下一成，同樣收效甚微。

    再看近兩年秦淵所頒布的一些決定，明顯能夠看出，與前面二十一年相比，要激進(jìn)了不少。

    換一句話來說，那便是秦淵開始有些心急了。

    溫清霄見顧硯書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淡淡補充了一句：

    “縱觀這些政令，厲王妃覺得，若是此時有人向皇上進(jìn)獻(xiàn)了一條可以名垂青史的建議，當(dāng)如何？”

    當(dāng)如何？這個問題哪里還需要多想？

    自然是能夠最大程度地獲得秦淵的好感！

    知道顧硯書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溫清霄淡淡做了總結(jié)：

    “將這日報送給皇上，厲王府也可以沒有后顧之憂，豈不兩全其美？”

    隨著溫清霄的這句總結(jié)，顧硯書的心中也有了決斷。

    他的確不喜歡替別人做嫁衣，但若是這件嫁衣帶來的好處已經(jīng)超過了嫁衣本身，倒也不是不能送。

    想到這里，顧硯書不忘向溫清霄拱了拱手：

    “多謝溫六公子提醒?！?/br>
    若不是溫清霄今日的提醒，恐怕顧硯書要等到日報創(chuàng)建起來之后才能意識到這個問題。

    到時候想要再亡羊補牢，或許就有些晚了。

    “厲王妃客氣了?！辈贿^一句提醒而已，并非什么大事。

    決定了日報以后的歸屬，顧硯書可沒有忘記今日來這里的目的：

    “今日溫六公子同我說了這么多，想來心中也有所意動，不知等到日后日報創(chuàng)建之后，溫六公子可愿出手相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