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怎么沒有看出來，這承恩侯府的顧小公子，還是個這樣的妙人？”

    低聲喃喃過后，秦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眼向書房正中主位的位置望去——

    “三皇兄，你覺得呢？”

    順著秦灝的目光看去，便能看到，在書房正中間，那張擺滿了公文以及一張沙盤的寬大書桌前，還坐著一個人。

    那劍眉星目，身體四周環(huán)繞著濃化不開的血煞之氣的模樣，不是天齊國那兇名在外的戰(zhàn)神秦戮，又是誰？

    正在處理著手中的公文的秦戮，像是沒有聽到自己弟弟的問題似的，不僅沒有給出回應(yīng)，甚至就連眉頭也沒有動一下。

    這個時候，秦灝終于有些不滿足自己繼續(xù)唱獨角戲了，連聲追問著：

    “不是，我說三皇兄，臣弟在這說了這么久，你好歹也給一點反應(yīng)?。俊?/br>
    不知道是因為恰好處理好了公務(wù)，還是被秦灝這樣死纏爛打的態(tài)度糾纏的有些煩了。

    只見秦戮伸手拿過放置在一旁筆擱上的毛筆，在手中的公文上批注了幾筆，將公文放在一旁之后，才給了秦灝一個眼神：

    “你想說什么？”

    即使秦戮的語氣頗為冷淡，但秦灝也絲毫不在意，笑瞇瞇地開口詢問著：

    “你就不覺得這顧小公子很有趣么？”

    問這話的時候的，秦灝的臉上除了戲謔外，甚至還帶著一絲親昵。

    不過這也并不奇怪，天齊國誰不清楚，現(xiàn)在的幾個皇子之中，就數(shù)五皇子與三皇子的關(guān)系最為親近？

    旁人都因為三皇子那渾身上下濃郁不散的血煞之氣對三皇子敬而遠(yuǎn)之，生怕自己一個離得近了，便會被三皇子給擰掉腦袋。

    偏生這五皇子秦灝卻像是毫無感覺似的，硬是喜歡朝三皇子身邊湊，就算是常常得不到三皇子的回應(yīng)，也渾然不在意。

    前些年三皇子外出打仗也就罷了，自從去歲三皇子回京后，秦灝十天里能有四五天住在三皇子府上。

    而與其他皇子感情都十分淡然的三皇子，在面對五皇子的時候也會多幾分縱容。

    單單就說在這書房重地，五皇子卻能夠堂而皇之地坐在這里喝茶，便能看出一兩分鐘端倪。

    若非如此，秦灝此刻又怎么敢不停地sao擾著秦戮，就為了得到一個答案？

    饒是秦戮，在思及止戈剛剛回稟的內(nèi)容時，眼中也有一絲笑意一閃而過：

    “的確有些意思?！?/br>
    “那便是了！”得到肯定的回答，秦灝雙手一拍，臉上的笑意漸濃。

    但不過是短短幾瞬之后，秦灝臉上的笑意便逐漸消散：

    “這顧小公子現(xiàn)在不愿意逃婚，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沒錯，不僅僅是顧硯禮希望弟弟逃婚，就連秦灝也同樣是如此。

    認(rèn)真說起來，秦灝希望顧硯書逃婚的欲望，或許比顧硯禮更為強烈。

    對于顧小公子來說，嫁給三皇子為妻，是違背了自己十幾年來的認(rèn)知，丟了自己的名聲和臉面。

    畢竟堂堂男兒，嫁給另外一個男人為妻，自然會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即使是皇上賜婚，這一點也無法避免。

    但對于秦戮來說，卻極有可能因為這一道圣旨，而無緣于大位。

    現(xiàn)在天齊國儲君的位置懸而不決，近日朝堂之上呼吁立儲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去掉已經(jīng)夭折的皇子不算，現(xiàn)在天齊國已經(jīng)成年的皇子一共只有五人。

    而在這五人之中，去掉碌碌無為不堪大任的，再去掉身份不夠的，最有希望繼承大統(tǒng)的，便只有大皇子秦晟、三皇子秦戮以及四皇子秦寒了。

    然而四皇子秦寒與大皇子秦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秦寒從小便一直是以輔佐者的身份跟隨在秦晟身邊，顯然是不準(zhǔn)備與之相爭的。

    這樣算下來，這儲君之位，其實就是大皇子秦晟與三皇子秦戮兩個人之前的戰(zhàn)爭。

    雖然秦灝也知道，對于皇位，秦戮本人其實是沒有太大的欲望，但身處皇家，很多時候，并不是他們想不爭就能夠不爭的。

    旁的不說，秦戮這些年立下的戰(zhàn)功，以及現(xiàn)下手中掌握的兵權(quán)，早就已經(jīng)刺激地幾個兄弟紅了眼，將其視為眼中釘、rou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之所以遲遲沒有行動。便是因為秦戮兵權(quán)在握。

    但若是他日儲君之位旁落，這兵權(quán)便要交還，屆時焉能還有秦戮的活路在？

    秦戮若是保不住了，一向與他親近的秦灝又豈能討得了好？

    所以要讓秦灝在幾個兄弟之中選出一個人繼承大統(tǒng)，那秦灝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三皇子秦戮。

    偏偏就是在這個即將立儲的關(guān)鍵時刻，皇上給三皇子賜了一個男人為正妻。

    這便讓人不得不讓懷疑，皇上的此番舉動是否另有深意了。

    畢竟在這之前，秦戮從未娶妻，自然也就沒有自己的孩子。

    現(xiàn)在被賜了一個男人做正妻，這便意味著在休棄顧硯書之前，秦戮都不能擁有自己的嫡子。

    但又因為皇上的那一道賜婚圣旨，秦戮有沒有辦法輕易休妻。

    沒有嫡子，這對于一個有希望競爭儲君之位的皇子有多么致命，恐怕就連三歲小兒也能看出。

    所以比起顧硯禮，秦灝自然更加不希望這樁婚事能夠順利進(jìn)行。

    也是因為如此，在賜婚圣旨剛下的那天，秦灝便立刻去御書房與皇帝大鬧了一通，想讓皇上收回成命。

    最終的結(jié)果便是賜婚的圣旨沒有收回來，秦灝反而吃了皇上好大一頓掛落。

    皇帝的這番表現(xiàn)，也讓眾人明白，對于這道賜婚圣旨，皇帝的態(tài)度之堅決，甚至已經(jīng)到了沒有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的地步。

    即便秦戮與秦灝是皇子，在皇帝態(tài)度堅決的情況之下，兩人也是不敢去硬碰硬的。

    讓皇上收回成命這條路行不通，自然也就只能從被賜婚的另外一位主角身上下手了。

    一開始秦灝的想法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殺了顧小公子一了百了。

    反正秦戮已經(jīng)背負(fù)了克妻之名，克死一個是克，克死兩個也是克，現(xiàn)在再多克死一個顧小公子，也不嫌多。

    但秦灝甚至還沒有開始行動，便被察覺出他心中所想的秦戮給攔了下來——

    “我的劍刃可以指向敵人、可以指向?qū)κ?、可以指向任何一個敵國將領(lǐng)或是士兵，但絕不能指向任何無辜之人！”

    “即使會因為他無緣大位？”

    “即使會因為他無緣大位！”

    到現(xiàn)在，秦灝都還記得說這段話時，秦戮臉上的嚴(yán)肅與堅定。

    當(dāng)時秦灝便明白了，他的三皇兄，在這五年間，以身、以血、以戰(zhàn)友、以生命所守護(hù)著的江山與百姓，容不得任何人染指！

    最后，秦灝也只能強壓下心中直接除掉顧小公子的想法，另尋出路。

    而在將承恩侯爵府上下調(diào)查了個底朝天后，秦灝便將目光放在了承恩侯爵府的大少爺，顧小公子的胞兄，顧硯禮身上。

    雖然從暗衛(wèi)們傳來的消息來看，顧硯禮對于顧小公子這個胞弟極為不喜，但秦灝之所以能被外人稱為“笑面狐貍”，除了他那一雙熠熠生輝極具代表性的狐貍眼之外，還有他那如同狐貍一般狡黠且能看透人心的本事。

    所以在看完資料之后的第一時間，秦灝便知道顧硯禮是個極為重要的突破口。

    事實也果真如此，秦灝不過是稍試手段，便讓顧硯禮動了讓顧硯書逃婚的想法，甚至還真付諸出了行動。

    除此之外，秦灝甚至還在顧硯禮安排的逃離路線上做了不少布置，就是為了讓顧硯書能夠迅速且順利地逃婚。

    誰知道在接到賜婚的圣旨之后便尋死覓活地不愿意嫁的顧小公子最后居然不愿意逃了。

    顧硯書這臨時改變主意的一出，直接讓秦灝的所有布置都成了空。

    “他既然不愿意逃，我便娶他進(jìn)門便是，”與滿心憂慮的秦灝相比，作為當(dāng)事人的秦戮則冷靜了許多，“難道我秦戮還需要靠妻兒才能成事不成？”

    “有三皇兄這句話，臣弟便安心了！”

    秦戮僅僅一句話，便讓秦灝原本雜亂的心安定了下來。

    心中最大的那塊石頭落了地，秦灝又cao心起了別的事：

    “那來日那顧小公子進(jìn)門，三皇兄當(dāng)如何安置？”

    這個時候，已經(jīng)重新拿起一份新的公文的秦戮想也不想便回了一句：

    “還需要怎么安置？多一個人，府上還養(yǎng)得起?！?/br>
    僅僅一句話，便讓秦灝明白了，這顧小公子嫁給三皇兄，只會有名無實，屆時只要顧小公子安分守己，與三皇兄相敬如賓，等到最后大局定下之日，三皇兄自然也就會放顧小公子自由。

    就希望到時候這個顧小公子，真能有今日止戈所回稟的這般，聰明且識趣了。

    第10章

    顧硯書沒了逃婚的打算，秦戮這邊也不準(zhǔn)備再有其他多余的動作，而其他皇子對于秦戮即將迎娶一個男妻的事更是樂見其成。

    這樁婚事，可以說是沒了任何障礙。

    兩人的婚期原本就訂的近，這來來去去地一通折騰，很快便到了大婚的前一日。

    為了第二日的大婚，承恩侯爵府上上下下早已打掃干凈，掛上了只有遇到大喜的事情的時候才會用到的紅綢。

    而這段時間，一直陪著顧硯書窩在自己的院子里養(yǎng)身體的白術(shù)，在看到這滿院子的紅綢的時候，心中才終于有了一點點真實感：

    他家的小少爺，好像是真的要嫁人了。

    想到這里，白術(shù)下意識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顧硯書，就這一眼，卻硬是讓白術(shù)看出了一股恍若隔世的感覺。

    今日天氣正好，金黃色的陽光透過窗戶，剛好可以照在半靠在躺椅的顧硯書身上。

    而此時的顧硯書，身上穿著一些略顯寬松的白色繡花錦袍，正低頭翻看著手中的書。

    低垂的眼瞼之下，濃密而纖長的睫毛甚至在眼下打出了一片陰影。

    在躺椅的前面，還有一張正放著一杯冒著裊裊青煙的茶盞的矮幾。

    整個畫面，呈現(xiàn)出了一股歲月靜好的模樣。

    在這之前，白術(shù)從來沒有想過，歲月靜好這個詞語，有一天居然可以用來形容自家少爺。

    畢竟這燕京城中，誰人不知，顧家小公子顧硯書是個混不吝的？

    平日里游手好閑溜貓逗狗，最常做的事便是約上三五好友一起醉生夢死。

    光“吃喝嫖賭”四個字，顧小公子便能占去“吃喝賭”三項。

    這樣的人，居然也能有歲月靜好的一天，可不是讓人覺得恍若隔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