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胡同養(yǎng)娃記 第2節(jié)
聽這聲音很熟悉,范文娟叫了一聲:“韓鵬飛?” 這聲音太熟悉了,當年他們回國,還是韓鵬飛開車去接他們的呢,吊兒郎當?shù)男∽?,他跟韓星辰同年,到了三十歲也沒結婚,年年換女朋友,渣男里的戰(zhàn)斗機。 本心是好的,從小大人就沒往好了教。 還別說,這孩子對韓江還不錯,每次回來韓鵬飛待他們倒是熱情的,這會兒韓海兩口子在這里寄住,一家擠在倒座房里。 一說起來,還記得當年伯父收留他們一家三口的事。 韓鵬飛是韓江他弟韓海的兒子。 小孩吸溜著鼻涕,褲子還拉了一半在褲腰上,就這樣斜斜的扭著,半點看不出來以后那紈绔樣兒。 眼神閃爍,叫完了人就想跑。 范文娟鼻子靈聞出來廚房里面有異味,扯著他的衣領往外面拖,讓他立正站好,否則就要挨棍子。 小東西天不怕地不怕的,真不覺得他伯娘會揍他,站得筆直,拿出面對反動派的姿態(tài)出來。 范文娟:“你剛才在灶房里面干啥了?” 雖住著一個院子,灶屋各家各戶都是分開的,有些人住的擠的都要在院子做飯,還好這一院只有三家,她家這位置剛好可以搭出去個耳房,就把廚房挪到最西邊那屋,順便當個雜物房什么都能放。 因為韓海家也住在這個院子里,兩家人合用著一個廚房,韓鵬飛也能進出。 韓鵬飛吸溜了一下鼻涕,不回答,眼睛堅定的朝著外面。 這是心虛的表現(xiàn)。 范曉娟也就不問了,一把拎起這臭小子往灶屋里面走,走到藕煤旁邊就聞到一股子尿sao味,不用說就是這小子干的。 “韓鵬飛,誰教你這樣干的?”每天起床生火的是韓星辰,這藕煤被尿澆濕了,可不就生不著火了嘛,難怪前世使勁哭都點不著火,當小孩的怕啊,怕mama揍人,又怕自己糟踐了家里的東西。 當初韓海說來京市找工作,臨時住著住著,結果住了幾年也沒說搬走的話,難怪后世人說啊,借東西那就要做好人家不還的準備,要人還東西還錢的,你倒成了流氓。 也不說多分攤點家務活,什么事情都讓她這個嫂子沖在最前頭,現(xiàn)在細想想上輩子怎么那么想出國,還不是想要走的遠遠的,擺脫韓家這一大家子嘛。 好啊,老娘既然回來了,還不能好好治治你了不成。 韓海兩口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院子里的人各忙各的,范曉娟就讓韓鵬飛在屋檐底下站著。 “動,你敢亂動一下我就抽你!”兇巴巴的。 一邊說著,一邊走進灶屋撿了一塊藕煤過來,去找隔壁鄰居老孫家換了一塊燃著的。 用燃著的換新煤,沒人不愿意,所以范曉娟很快就回來了。 燃得渾身通透的藕煤上面再疊兩層,不就是一個完完整整的藕煤爐子了。 范文娟嫌被尿過的那幾塊埋汰,用火鉗夾出來放在屋檐底下晾著,打開了藕煤爐蓋子,里面的爐火漸漸旺起來。 一邊“審訊”著韓鵬飛,范文娟這手里也沒停,找來了個不銹鋼盆,洗干凈手,搬出來面粉跟飲用水,已經(jīng)開始和面了。 和好的面要餳一會兒,等會兒她從菜市場回來了就剛好。 “說,誰讓你這樣干的,干嘛要尿在煤上,你是不是想要看到meimei倒霉?!狈段木暌幻嫒嗝嬉贿厗?。 “哼。”韓鵬飛也看過地下黨的電視,知道被審問的時候要怎么表現(xiàn),脖子還扭成了朝天的姿勢,活脫脫一個睡落枕的孩子。 好一個寧死不屈韓鵬飛。 范文娟把手里的面團狠狠往不銹鋼盆底一摔,厲聲呵斥他:“不說實話對不對,撒謊的小孩睡覺的時候小吉吉會被老鷹叼走!” 韓鵬飛下意識的捂住了小吉吉。 范文娟輕笑:“其實當個小姑娘也不錯,以后讓你媽給你扎辮子,這一走出去啊,滿大街的人都問,這是誰家的小姑娘呀,長得可真是不好看呢,到夏天還能穿裙子,風一刮涼颼颼。” 這個年紀的小孩已經(jīng)有模糊的性別意識了,韓鵬飛這樣從小被捧著長大的男娃子最鄙視小姑娘們。 他才不要失去吉吉當個小丫頭呢。 “哼,我媽說你使壞要給小星星上戶!”韓鵬飛總算是吐口了。 “哦,你媽能講出這種話來,我不信,你媽跟我可好了,她可沒在我面前說過這種話?!狈稌跃昀^續(xù)詐他。 打死也不能木有小吉吉。 韓鵬飛也不怕出賣他媽了,跟倒豆子一樣:“我媽說你小心思最多,那個戶口本該上給我的,我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韓星辰算個什么東西,死丫頭片子,連我鞋跟子都比不上,賠錢的玩意兒,憑什么給她上戶口啊,要是你敢把戶口上給她,我媽就去找奶,奶奶會收拾你。” “嘭——”這下是面盆子都砸案板上了。 范曉娟給氣壞了。 這個彭彩蘭,好樣的??! 平常擺著好妯娌的款,見面好嫂子長好嫂子短的,管星辰左一個囡囡,右一個寶貝的,背地里叫她什么“賠錢貨”“死丫頭片子”。 我有一句問候想送給你哦。 這都是大人之間的算計,對著個孩子發(fā)脾氣也沒意思,韓鵬飛今天怕是也得到教訓了。 一聲令下,怕丟掉小吉吉的韓鵬飛如驚弓之鳥發(fā)足狂奔,跑得無影無蹤。 戶口就一個,婆婆念叨過幾次,那意思說韓星辰始終是個閨女,以后要嫁人的,這戶口還是給家里唯一的孫子韓鵬飛,以后鵬飛出息了,還能少的了星辰的好嗎,咱家以后要立門戶還是得靠鵬飛啊,巴拉巴拉,以下省略五百字。 事實呢,幾十年以后韓海一家靠著炒房發(fā)了財,可沒待見過他這個哥哥,回來沒接機不說,連頓接風宴都沒空擺,最后還是韓鵬飛出面安排他們住下來的。 當年要戶口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的,只差沒說讓鵬飛給他們當兒子了。 老人也就這樣一說,彭彩蘭還真計劃上這事兒了,托著老太太的名義商量了好幾回,又是給韓星辰買衣服,又是給范文娟送雪花膏的。 開玩笑,京市的戶口啊,送你兒子咱自家姑娘去哪里讀書啊。 戶口是韓江單位給的名額。 若說以前還有點這個心思,現(xiàn)在可一點心思都不存在了。 打發(fā)走了孩子,又往屋里去拿錢,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女兒,睡得香噴噴的。 范曉娟在女兒臉上稀罕了一波,小孩兒的rou還真是嫩啊,親上去跟qq糖一樣超有彈性,親娘濾鏡看自家閨女,當然是越看越美膩。 哼著小曲兒拎著個小籃子就往外面走。 胡同附近有個很小的菜市場,一直到前一世她回來的時候還沒關掉,很容易就摸了過去。 菜市場不大,大清早的擠滿了人,這都快過年了,買年貨的人也不少,南北貨的賣rou的青菜的擠成一堆,也沒個分區(qū),好容易擠到賣rou的攤子上了,下意識就要給女兒砍上幾條她最喜歡的排骨。 韓星辰是從小就喜歡吃排骨,偏她不讓,就覺得排骨也賣rou價錢,不劃算。 后來出了國,國外的豬rou排骨相對便宜,范文娟倒是大方了,但是國外殺豬不放血,骨頭里面透著一股怎么都處理不掉的血腥味兒,從此韓星辰就不愛吃排骨。 “要排骨?一斤排骨半斤rou票。”屠夫揮舞著大砍刀。 糟糕,都忘記買東西還要票了。 八十年代開始,大部分地方都開始廢除計劃經(jīng)濟體制,也就是不用憑票據(jù)購買,但京市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城市。 大城市人口多,又是天子腳下的,勢必要把票據(jù)用到底,一直到九二年才完全廢除掉票證制度,所以這會兒買東西還是要票的。 范文娟在包里面翻了翻,除了幾張糧票以外,還真沒見到rou票。 買糧食還能找那些進城來賣糧食的人湊合,rou可不行,那都是rou聯(lián)廠統(tǒng)一管理。 這種人屠夫也見的多了,大手一揮:“同志,沒票了吧,不要票的rou也有,碎骨頭要不要?” “要要要,多少錢一斤?”碎骨頭好,可以熬煮高湯,這不剛好湊合著今天揉的那一小塊面了嗎,再買點雞骨架,熬出高湯來煮面,味道可鮮可鮮了。 “一塊八!” rou價要兩塊三。 正常人的工資一天是十來塊錢,換算成工價,一天的工資也就夠工薪族買五斤rou的。 都說九十年代物價便宜,就不算算這會兒工資多少,一個月三百左右,折合大米那是四百斤不到,折合豬rou一百三十斤。 范曉娟記得這年頭的人也不常吃rou,吃的話就饞點肥的,家里一般半個月會買一斤rou吃吃,已經(jīng)是很奢侈了,別看城里人有工資,但是樣樣都要買,物價也不便宜! 嘿,骨頭還真比rou便宜啊。 前世開過餐館,自然知道怎么利用最便宜的材料。 買了兩斤碎骨頭,又去賣雞rou的攤子上面兩塊錢收了幾個雞骨架,提著大包小包的就回到了家。 這個時候丈夫還沒回來,女兒也還沒醒,范文娟就先忙上了。 豬的碎骨頭跟雞骨架焯了水,混在一起慢火熬上個兩小時就是簡易高湯,瀝干了渣不管是煮面吃還是燙青菜吃都是一絕,放在幾十年以后,高湯娃娃菜都是丈夫的最愛。 骨頭燉上鍋以后,她就開始搟面。 出去這一趟,面餳的剛剛好。 搟面這活兒,前世這個時候的她還不會,這還是剛出國那會兒,全家人都特別想吃老家的面條,女兒更是想吃面想到哭,范曉娟只能擼起袖子親手來。 一次又一次,讓她練就出來了一身好手藝,搟出來的面條條條順,切出來絲絲勻稱。 搟好的面條剛撒上一層手粉,外面就傳來了小孩的聲音。 范曉娟心里還想著事呢,拿著搟面杖就跑了出去,一出去就看見女兒呆若木雞的盯著她看。 頭發(fā)還散著,衣服穿得歪七扭八的,明顯是剛剛才醒。 一雙鹿兒一樣的眼睛像小精靈一樣可可愛愛,前世最喜歡抱著她喊“mama,mama”,長大了也不那么愛叫人,這孩子也不乖巧叫mama了,看看她,又看看搟面杖,眼淚里面蓄著的淚水越攢越多。 “哇”的一聲,韓星辰就了哭出來:“媽,你可別打我?!?/br> 重生后頭一回跟閨女面對面,就把她嚇得拔腿狂奔。 第3章 這年頭的人也不講究什么溝通交流,素質教育,唯一信奉的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所以說三天兩頭都是打孩子的聲音。 偷東西要打。 撒謊要打。 起得晚了也要打。 偷懶不給家里干活更要打。 韓星辰知道自己可是犯了雙重嚴重的錯誤,一是起的晚睡了懶覺,二是忘記生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