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仁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讓柳千曲芳心噗通一跳，雙頰微微泛起紅暈，有些不解地喃喃問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以柳千曲的理解，像陳永仁這樣的讀書人，最好的出路，不就是去考試當(dāng)官么？為什么還要留在山寨里，還要為一個認(rèn)識沒幾天的人去拼命？

    如果是以前的書生，興許趁這個機會就跑了。但現(xiàn)在的陳永仁，已不是之前那個懦弱不堪的書生，而是一名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的大學(xué)生。熟知歷史的他，深刻地明白到，在這個即將風(fēng)起云涌的世界中，無論他跑到哪里去，最終都會被卷進風(fēng)暴中。

    與其茍且偷生，還不如趁局勢尚未大亂，暗中積蓄力量，才更有在這個亂世中活下來的可能。

    只可惜，這種想法，陳永仁永遠都得對外人言。他的身世與真實身份，對這里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過于驚世駭俗，怕是永遠都找不到一個可以訴說的人。這件事，只能成為陳永仁心底的秘密，直到被他帶進棺材。

    想到這一點，讓陳永仁的內(nèi)心變得異常的壓抑。但當(dāng)其抬頭，對上柳千曲的目光時，心頭上的陰霾一掃而光，換做一副沒心沒肺的笑臉，嬉笑道：“我也不想啊……但誰叫你是我媳婦呢。”

    “登徒浪子，滾?。　甭牭疥愑廊誓禽p佻的話語，頓時就打消了柳千曲心中唯一的一點好感。隨手從床上抓起一個枕頭，就往陳永仁身上扔了過去，冷哼道：“最好給我死遠點?！?/br>
    本來看陳永仁神色凝重，還以為他會說些動情的話來。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調(diào)戲自己，這落差實在太大，又怎能叫柳千曲不惱。

    棉花砸人，不痛不癢，陳永仁也就這么大大方方地受了一下。輕笑一聲，也沒有再去逗柳千曲。陳永仁心里捏著尺度，要再把她給惹急了，說不定都活不到明天了……

    隨手將枕頭丟回床上，又從書架上抽了本書出來，秉燭夜讀了起來。

    陳永仁前身雖然是個秀才，但其研讀的多是儒家經(jīng)典，就是為了考試而讀書罷了。陳永仁后來才從書中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因為沒有秦始皇的出現(xiàn)，也就沒有后來的漢朝，更沒有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的政策。

    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不但版圖仍保存著戰(zhàn)國時代的格局，即便是到了現(xiàn)在，也仍是百家爭鳴的狀態(tài)。

    道、儒、法、墨、農(nóng)、醫(yī)、兵，等百家學(xué)說，在這個世界，并沒有隨著儒家的崛起而消散，反而越發(fā)壯盛。每一個學(xué)派，都有著自己的學(xué)說，劃分得極其明確。

    陳永仁想要在這個亂世中闖出一番天地來，就必須對百家學(xué)說都有所了解。也不知道這些書是大當(dāng)家從哪里掠奪回來的，各家著作皆有，讓陳永仁也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否則的話，這些事情，靠寨里的土匪，可得不到答案。

    只不過，古籍中的文字排版與晦澀難懂的語言，讓陳永仁沒看多久就覺得頭昏腦漲的了。搖著沉甸甸的腦袋，不經(jīng)意的一抬頭，見柳千曲仍靠在床頭上，不過已經(jīng)睡著了。

    陳永仁會心一笑，放下書籍。走到床邊，扶著柳千曲，將其輕輕放躺在床上。這妞也著實是困倦難當(dāng)了，睡過去后，就連陳永仁的到來都沒有將其驚醒。

    安置好柳千曲，看著毫無防備的睡美人。陳永仁心中忽而生起了一股邪念，但當(dāng)其瞥見床頭上掛著的那柄長劍，很快又將邪火給壓了下去。

    丫的，這小妞可不是省油的燈。要是敢亂來，保不準(zhǔn)被她一刀就咔嚓了……陳永仁一抹額頭冷汗，還好懸崖勒馬，及時忍住了。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

    摒棄掉邪念，陳永仁坐回凳子上。對著書，卻無論如何也看不下去。想要趴著瞇一會眼，但一想到明天就是決定他生死的一戰(zhàn)，心煩意亂之下，也毫無睡意了。

    索性，便披上了外套，走到屋外去透透氣。

    此時已是深夜時分，寨中大多數(shù)人都回去休息了，寨子里靜悄悄的。除了木屋里偶爾傳出的熟睡鼾聲，就只有窸窸窣窣蟲鳴聲，一派安寧祥和的氛圍。

    這寨中的人，明晚過后也不知道能回來幾個。想到這里，就讓陳永仁的內(nèi)心愈發(fā)糾結(jié)。他不想帶著這些人去拼命，但這世道，也輪不到他來選擇。

    如果他不背水一戰(zhàn)，等西田寨緩過勁來，遲早也會對屛石寨發(fā)動進攻。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擊。

    念及此處，陳永仁深嘆一聲。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走到了寨門?；剡^神來，訕笑著，又往回走去。就在陳永仁轉(zhuǎn)身之際，后方傳來了二猴子的聲音：“姑爺、姑爺，你怎么還不歇息？”

    陳永仁回頭上望，見寨門上方的哨崗上探出了二猴子的臉，正對著自己擠眉弄眼。還奇怪著，怎么一晚上不見這小子，原來是被安排來看哨了。

    反正也閑著無聊，陳永仁便順著梯子，爬到了哨樓上。與二猴子兩人并排坐著，嗅著微涼的風(fēng)，望著一片漆黑的前方，陳永仁凝眉深思著。

    二猴子見陳永仁皺眉苦思的模樣，開口問道：“姑爺，想啥呢？是不是在擔(dān)心明天的事？”

    “怎么看你的樣子，一定也不擔(dān)心？”被打斷了思緒，陳永仁也不生氣。輕笑一聲，反問道：“以我們現(xiàn)在的實力，根本就不會西田寨的對手，你不慌么？”

    “慌有什么用?！倍镒右宦柤?，作無所謂道：“干我們這行，本來就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不是今天死，就是明天死。再說了，有姑爺在，肯定沒問題?！?/br>
    要是平時，陳永仁不會贊同二猴子這種破罐子破摔的言論。但在這種時候，這句話這讓陳永仁大為受用。二猴子說得沒錯，反正早晚有一死，要是真過不了明天那關(guān)，想再多都沒有。轉(zhuǎn)念間，陳永仁又納悶了，問道：“你們怎么就這么信我呢？”

    陳永仁在屛石寨什么身份，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說破天了，也就是入贅的姑爺而已。要戰(zhàn)績沒戰(zhàn)績，要威嚴(yán)沒威嚴(yán)，為什么這些人還心甘情愿地聽從他的話？

    “姑爺是讀書人，自然不懂我們這些人。”說起這一茬，二猴子的神情也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沒有了以往的諂媚，輕聲道：“我們這些人，不信天，也不信命。只相信我們自己，既然我們能選擇跟隨大當(dāng)家，他又看重你，那我們也自然會跟隨你……”

    沒想到一直跟著自己屁股后頭拍馬屁的二猴子，都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叫陳永仁感到訝異不已。也讓他覺得肩上的擔(dān)子又沉了幾分，這寨里的人，可是都把性命交到了自己手里。如果自己決策失誤的話，死的單單是自己，還有寨里的上百口人……

    不過，也正是二猴子的這句話，讓陳永仁原本有些消沉的意志得到了鼓舞，原本凝重的臉上，逐漸露出了笑容：“好一個不信天，也不信命……今個兒，我也只信自己?。　?/br>
    陳永仁還真就不信了，他能重生在這個世界，會那么輕易地又死一次。

    “還是習(xí)慣看到這樣的姑爺。”看到陳永仁斗志高昂的模樣，二猴子嘿嘿一笑：“姑爺都不知道，這兩天姑爺陰著臉，我們也很擔(dān)心?！?/br>
    “放心吧，不會再叫你們擔(dān)心了?！泵靼椎缴砩系闹厝?，也知道現(xiàn)在自己成了全山寨中最受關(guān)注的人，陳永仁長舒一口氣，低頭又對二猴子，輕聲笑道：“給你個任務(wù)?！?/br>
    “姑爺，你說?！甭牭疥愑廊室淮虑?，二猴子不敢馬虎，立馬就從地板上爬了起來。

    “明天……”陳永仁微微瞇著眼，望向黑暗的遠方，沉聲道：“給我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