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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昕翊嗤笑一聲,他不喜歡‘恩人’這個詞。他神色淡淡揚(yáng)聲將門外的小中宦喊進(jìn)來,冷聲喝令:“靈雋私藏刺客,抽掉他兩根肋骨!” 柳恩煦驚懼地抬手捂住嘴,只見門外的兩個小中宦已進(jìn)門將靈雋從地上架起往外拖。 延康急急向靈雋的方向空抓了一把,險些從榻上跌落。即便剛才再硬氣,他看著自己牽腸掛肚的靈雋要遭遇厄運(yùn),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他猛地咳了幾聲,開口時聲音虛弱無力:“刺客是我!與他何干?” 柳恩煦也開口勸:“先把事情說清楚,再定他罪也不遲?!?/br> 郁昕翊無動于衷,眼看著兩個小中宦把人拖出門,臉上才稍稍掛上一抹無解的笑意。 他看似懶散地轉(zhuǎn)頭去看一臉焦急的延康,抬手從他臉上的刺青劃過,語重心長的口氣說:“小霖,世上的騙子太多,若他撐過去,翊哥哥便留他在你身邊?!?/br> 落進(jìn)延康眼中的淺弱燭光,在他暗沉的漆眸中像炸開的鐵花,徹底燃亮了久葬在心中的白燭,溫暖了那片再也經(jīng)不起風(fēng)吹雨淋的暗房。 他多少次希望自己長眠于夢,等著兩個哥哥朝他伸出手,帶著他一起奔入家人們所在的光明??伤淮未伟殡S著身體的絞痛蘇醒,他再也看不到大哥和翊哥哥的身影。哪怕在夢里。 他們就像徹底拋下了他,連他的夢都不愿走進(jìn)。 翊哥哥? 他顫抖著唇,狹長的眼角涌出不間斷的兩行淚。 他指尖忍不住掐緊自己的手掌,以此證明此時的驚喜不是一場若有似無的夢境。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被淚打濕的模糊視線。 他好像看到那個盤坐在落英樹下的少年,正抬手對他勾了勾手指,他說:“過來。翊哥哥要考考你功課。” 而后,他迎著翊哥哥有如明媚陽光的優(yōu)雅笑容,邊吹著手里的骨笛邊小跑上前。 —— 柳恩煦沒打算多留,在郁昕翊為她脖子上的傷口上藥包扎后,才披上他的綿氅,起身返回東翼樓。 她依舊不贊同郁昕翊用那么殘忍的手段責(zé)罰靈雋??杉幢闼齽瘢絷狂词冀K無動于衷,只說讓她放寬心,他不會把靈雋弄死。 柳恩煦回到云霞殿,風(fēng)雪已轉(zhuǎn)弱。 她為了不讓秀月?lián)模匾鈱⒉弊佑貌苯韲饋?,還故意轉(zhuǎn)移話題,問起秀月今日賞梅的事。 秀月和詹鵬相處的初衷是不想給柳恩煦填了麻煩。她不希望柳恩煦因?yàn)樗鸵翆幑鳟a(chǎn)生什么矛盾,她更怕這種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反而會逐漸擴(kuò)大,到最后變成傷害她的利刃。 所以她沒有流露出半點(diǎn)對詹鵬的抗拒,甚至講了很多今日的所見所感。 柳恩煦心不在焉地聽著,腦子里全是剛剛郁昕翊和延康交談的畫面。 她接過秀月遞過來的柿子,用銅勺舀了一口里面甜甜的汁水和果rou,放進(jìn)嘴里慢慢咀嚼。 她本是想找機(jī)會問問郁昕翊丁武有沒有下落,可看到秀月眉開眼笑地談?wù)撝魃磉叺氖绦l(wèi),她甚至覺得此前秀月對丁武的感情可能真的只停留在欣賞上。 若是她中意那個姓詹的,柳恩煦倒覺得是秀月的良配。 兩人三言兩語聊了幾句,柳恩煦才借著疲憊,早早梳洗躺下。 秀月悄然吹熄了殿內(nèi)明亮的燭火,只留下兩盞引路用的夜?fàn)T后,輕聲退了出去。 柳恩煦平躺著,兩只手攥著錦被的邊緣,怔楞地看著床架頂蓋上盤金繡的夜曇。 今日發(fā)生的種種。 她找不到什么非要讓他留下的理由。 她記得郁昕翊臉上洋溢的喜色,即便之前對靈雋,都沒有過那樣的神情??伤葲]多說,也沒像對靈雋那樣多做什么。 但他看著延康的眼神里卻沒有任何探究和疑問,而是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坦然。那興許就是來自心底的認(rèn)定。 柳恩煦把錦被往上拽了拽,她突然覺得即便殿里燃了炭盆,可身上依舊冷的過分。 延康的身子不知道能撐多久。 他更明白郁昕翊對延康,就像自己對柳恩初一樣。他怎么都不會不管不顧,又怎么會離開這個受盡了苦難的弟弟? 柳恩煦的心徹底沉下去。斷送了希望的一刻,讓她仿佛變得更加沉靜。就像被攪渾的沙水,終于沉淀了礪石,只剩下一汪一眼望到底的清潭。 這已經(jīng)不再是誰去爭取留下的問題,而是解不開的死局。 柳恩煦憤懣地閉緊了眼。 原來自己的希望是從延康那借來的。 他的噩夢結(jié)束,自己的便要降臨。 可誰又不想在美夢中多停一停呢? —— 柳恩煦睡不著,天沒亮就起身。 她披著厚重的銀狐裘襖,在暮云小院的正當(dāng)中堆了一個極其怪異的雪人。 可惜,雪人的頭不圓,身子也是凹凸不平的柱形。 她攥了攥被凍紅的指尖,稍稍緩上來些溫度,便繼續(xù)往雪人身上覆更厚的雪??伤饾u發(fā)現(xiàn),自己越想修補(bǔ),就越是惡性循環(huán),直到花了幾個時辰,等來了雪人的歪斜坍塌。 秀月不停地為她換上一只又一只的暖爐,可柳恩煦都沒碰一下,眼看著那雙嬌嫩的小白手變得紅腫,指尖的指甲都淺映著淡紫色。 秀月上前,攏緊了柳恩煦的裘襖,將手里的暖爐強(qiáng)行塞到她手里,才憂慮地詢問她出了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