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轉(zhuǎn)過身來, 便道：“不錯，正是這一張?！?/br>
    楚瀅便好奇多看了幾眼。

    以工筆細描出來的，外形似是與從前的火銃沒有多大分別，一旁附著的內(nèi)部細節(jié)圖上，卻復(fù)雜許多，有不少機括匯聚在一處，又逐一拆解標(biāo)示出來，用蠅頭小楷在空白處注解著，盡是些火門、隔片一類。

    她忍不住問：“這就是工匠設(shè)計出來的，說是能夠連發(fā)的火銃？”

    身邊人點了點頭，“前些日子，她們制出了能連發(fā)十余彈的火銃，稱作‘連珠銃’，近來又有巧匠，將最大的連發(fā)數(shù)提高到了百彈以上，取了個名字，稱之為‘百龍戲珠’?！?/br>
    這名字取得，楚瀅忍不住笑，明明該是龍戲百珠才對。

    罷了罷了，倒也頗有些氣勢。

    “我們大楚的火器廠，竟能造出這樣了不起的東西?！彼袊@著，望著蘇錦由衷道，“蘇大人這幾個月來，實在是辛苦太多了?！?/br>
    蘇錦只溫和微笑，搖搖頭，“臣并未做什么，這是葉大將軍領(lǐng)著天機軍中將士，反復(fù)試驗，又與廠中工匠一稿一稿磨出來的，葉將軍這些時日，屬實不易?！?/br>
    “嗯，”她端詳著圖紙道，“天機軍是居功不小，改日里是該想著，給他和下面人都賞些什么才好?！?/br>
    只是如今一時還不好動，唯恐恭王手底下的神武軍瞧著眼紅，越發(fā)不安生。

    “那臣也替廠中工匠討些賞吧，”蘇錦溫聲道，“前番陛下在廠房邊替她們建了居所，添了飯?zhí)?，還許她們帶著家中男眷一同來謀生活，她們也知投桃報李，這些日子以來不但做事賣力，且更有許多奇思妙想，不拘一格，的確是成績斐然?！?/br>
    楚瀅的唇角就含了一絲笑。

    “蘇大人說得對，賞自然是都要賞，只是……”她湊近過去幾分，“蘇大人怎么光替別人表功績，卻總將自己摘出去呀？”

    眼前人神色平靜，“臣本就不曾做什么?！?/br>
    “是嗎？”楚瀅擺著手指頭和他算，“這火器廠從口頭上提起，到興建起來，從選址、雇人，到在朝堂上和那群老頑固你來我往，都是你在cao持，后來你為救我受了傷，奏折文書卻也從未斷過，傷剛見好就又往廠里跑?！?/br>
    她湊在他頰邊，笑得明媚，“蘇大人，會不會太自謙了？”

    蘇錦只低著頭，像是專心在看眼前的圖樣，“這只是臣的分內(nèi)事?！?/br>
    “哦？”她伏在他耳尖上輕輕呵氣，“是作為帝師的分內(nèi)事呢，還是……自家人？”

    “陛下?！?/br>
    這人耳根頓時發(fā)紅，僵硬著不敢扭頭看她。

    她沒忍住，湊上去輕輕親了一下，只覺他越發(fā)拘束，活像要將自己變成了木雕似的。

    “不要胡鬧，”他壓低聲音道，“一會兒要是遇上大臣求見，該鬧笑話了。”

    楚瀅乖乖退開幾寸，嘴上卻還不老實，聲音小小的，卻像春天里什么野草帶著的小鉤子，勾得人心生癢。

    “好好，我不亂來，那……蘇大人是不是也該給點甜頭？”

    蘇錦抬頭看她一眼，目中暗含幾分警惕，顯見得是對她這幾日關(guān)起門來的癡纏還記憶猶新。

    “想要什么？”

    “嗯，我想想?！背]托著腮，手指輕輕敲著下巴。

    她唇角弧度不懷好意地揚起，眼睛笑得發(fā)亮。

    “要不然叫一聲好聽的，行不行？”

    “……”

    這人拿眼角瞥著她，硬是沒有搭腔。

    楚瀅原不過隨口一說逗他，到這會兒卻陡然有幾分認真起來，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極想聽這一句。

    “蘇大人你看啊，你好說歹說，也不答應(yīng)做我的君后，我這夫郎有了又好像沒有，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我的夫郎不見了，這實在是，好生讓人難過啊?！?/br>
    她噘著嘴，黏黏糊糊地耍賴。

    蘇錦看她一眼，臉上便寫著哭笑不得。

    她蹭到他身邊，笑得討好又賣乖，“就叫一聲妻主，就一聲?！?/br>
    “……！”

    這人臉上泛著明明白白的紅，偏開臉去，半分也不理她。

    任憑她拉著他的手臂，鍥而不舍，“好不好嘛，蘇大人？”

    蘇錦目光盯著案上圖紙，像是要將它釘穿了似的，絲毫不為所動。

    楚瀅卻也一味膩在他身上，不肯輕言放棄。

    她知道，這人性子最是嚴謹內(nèi)斂，不論前世今生，哪怕該不該發(fā)生的都已嘗過了，也都執(zhí)意與她君臣相稱，偶爾讓她喚一聲“阿錦”，都要面紅耳赤，好像百般的不自在。

    至于夫妻之稱，更是從未松口過。

    他好像是，將官帽戴成了一副無形的枷鎖，從來也不曾放下來過。

    她不喜歡。她想要他能喘息片刻，將繁冗朝政拋開，讓她作為他的妻主，替他擋去少許風(fēng)雨。

    “你此刻不答應(yīng)也行，”她壞笑著，“等今夜回桐花宮里，將床帳一放，我看蘇大人還……”

    話到一半，陡然僵住，剩下的半句圓潤地滑回了喉嚨里。

    蘇錦驀然靠近，什么柔軟事物飛快地在她臉上一碰，便縮了回去，蜻蜓點水，仿佛錯覺。

    她驚愕抬眼，就見他唇色嫣紅，唇角抿得緊緊的，一味避開她目光。

    “陛下要的甜頭，還滿意嗎？”

    他垂著雙眸，神色淡淡，頰上卻紅得厲害，襯著這副清冷姿容，別樣冶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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