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將山閉眼搖頭道：“ 非也?！?/br>
    ——不是那次？

    這下可就折磨步練師了。步練師位高權(quán)重，見過的青年才俊何其之多，薄將山確實(shí)生得好看，但也沒有英俊到那般夸張，步練師一時(shí)半會(huì)卡了殼：

    “相國，提示一句?！?/br>
    薄將山言簡意賅：“鞭?！?/br>
    步練師勃然大怒：“我這般好心提問，你倒是調(diào)/戲我！”

    “……”薄將山鄙夷地看著她，“——抽人用的那種?！?/br>
    步練師：“……”

    薄將山誠懇道：“步令公，注意尺度。”

    步練師拿櫻桃扔他：“——滾！”

    ·

    ·

    不怪步練師。

    她可是名相步九巒的后人，道不盡的千尊萬貴，數(shù)不完的恩榮盛寵。步練師自幼就被皇帝接入宮中，當(dāng)作親生女兒一般教導(dǎo)培養(yǎng)，說是大朔公主也不為過。

    怎么會(huì)記得他一個(gè)無名小卒？

    薄將山還記得，他七歲那年，天衡軍大勝北狄狼騎，薄將山因?yàn)榈谝粋€(gè)殺入北狄陣中，被老將軍帶著一起，去上京面見圣上。

    大明宮宴席鋪張，權(quán)貴名流皆聚于此，寶馬香車，玉壺光轉(zhuǎn)。薄將山當(dāng)時(shí)漢話還講不利索，人又是黑瘦黑瘦的一個(gè)，除了性格敦厚的老將軍，宴席上根本沒人看得起他。

    薄將山倒也不在意，只是悶頭吃飯，飯好吃就行了。

    砰！

    一只狼狗從旁側(cè)躥出來，把他撲倒在地！

    薄將山六歲就上戰(zhàn)場，反應(yīng)何等驍勇，男孩伸手瞬間卡住了狼狗脖頸，要把它頸骨扼斷！

    老將軍低聲道：“小山！”

    ——這可是太后的心肝寶貝，你可打不得！

    薄將山愣住了，當(dāng)真松開了手。狼狗仗勢欺人已久，爪子撓上了薄將山的胸腑，當(dāng)即撕開好一片衣裳。

    權(quán)貴們以為是飯后娛樂，各自哄笑起來，沒有人覺得不妥。既然各位大人都覺得“妥”，老將軍也不敢動(dòng)作，只能哆嗦地坐在一邊。

    薄將山靜靜地躺在地上，看著撕咬自己的狼狗，臉上沒什么表情。

    二皇子周琛看不下去了，當(dāng)即就要站起來喝止，淑妃娘娘按住了自己兒子，小聲訓(xùn)斥道：“琛兒，別多管閑事！”

    周琛急道：“這狗欺負(fù)人！”

    淑妃死死地抓著自己的兒子：“這可是太后的狗，比你母妃都尊貴！”

    周琛看著謹(jǐn)小慎微的母親，想起她在宮中的種種不易，又抿著嘴唇不做聲了。

    于是無人敢攔。狼狗劃破了薄將山的胸膛，老將軍不忍地避開臉去，宴席上一片叫好聲。

    周琛渾身發(fā)抖，努力忍耐。

    薄將山安靜無比，像是一具偶人。

    兩個(gè)少年的命運(yùn)，短暫交織，又迅速分離。

    啪！

    只聽見一聲霹靂，鞭若銀龍，飛甩而下！

    狼狗被這一鞭抽得飛了出去，躺在血泊里沒了聲息。

    滿座嘩然，四下噤聲。

    薄將山的眼珠終于會(huì)動(dòng)了，他看向三步外的來人，女孩衣裝華貴，面容嬌媚，神色冰冷，手中握著一柄銀色的長鞭。

    步練師冷嗤一聲，也不知是罵誰：

    “——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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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步練師與薄將山所對(duì)詞句，出自納蘭性德《虞美人》，“曲闌深處重相見”和“半生已分孤眠過”分別是本詞上下闋開頭，而步練師所說“今夜月明，權(quán)當(dāng)應(yīng)景”暗指上闋結(jié)尾“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

    第15章 櫻桃恨 強(qiáng)取豪奪

    滿場皆寂，無人應(yīng)聲。

    步練師單手持鞭，鞭上鮮血兀自滴瀝不止；女孩靜立于庭中，像是一道明燦的銀色月光，唰然劈開這昏聵糜爛的黑色霧瘴。

    薄將山的眼睛里，漸漸地有了光。

    “——步大人！”太后跟前的大太監(jiān)姍姍來遲，陰滑的嗓門倒是吊得老高，“這可是太后娘娘的心頭rou，哎呀，哎呀，您這——”

    啪?。。?/br>
    銀鞭再起，勢若游龍！大太監(jiān)慘叫一聲，背上立刻多了條血淋淋的鞭痕，整個(gè)人當(dāng)即跪了下去！

    步練師笑了一聲，眉目高懸，眼神寒冷：

    “連條狗都栓不住，膽子倒是愈發(fā)大了?！?/br>
    這句話著實(shí)耐人尋味。既能說是訓(xùn)太監(jiān)，也能說是斥太后。

    在場所有權(quán)貴，心中警鈴大作，通通意識(shí)到這只是根導(dǎo)火索：

    打殺狼狗是虛，扳倒太后是實(shí)，皇上只是借此機(jī)會(huì)，狠狠地敲打一記他的母后——

    拴好你的狗，管好你的手，當(dāng)好你的太后。

    只不過……

    眾人暗自覷著步練師。女孩年歲淺幼，姿容絕頂，這一顰一蹙間，居然有著步九巒八分的神魂。

    她就是這皇上，亮出的第一劍？

    權(quán)貴們都沒料到的是，這第一劍出鞘了十幾年，王侯將相忌憚了這把劍十幾年，jian臣、貪官、惡吏恐懼了這把劍十幾年：

    她姓步，名練師，小字薇容，世人皆稱步令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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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將山練了好幾日的漢話，親自去拜謝過步練師。

    步家遭逢大難，族中人丁寥落，嫡脈更是僅剩步練師一人。管家倒是個(gè)平和良善的，通傳之后將少年領(lǐng)進(jìn)正堂，只見步練師一人端坐在堂上。

    偌大的廳堂，空蕩的屋室，年幼的女孩形單影只，兀自坐得端正筆直，好似天上那輪孤冷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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