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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誠憋了一口氣,當場未發(fā)作,直待唱名結束,新科狀元郎準備離宮,這才帶著十幾個小宮娥在出宮的路上攔住了他的去路,并叫退了他的呵道者,只余他一人。 莫說夏江何曾見過真正的公主,就是被十幾個女子攔路,那也是生平第一遭。殿上面對皇帝尚能鎮(zhèn)定自若的年輕男子,卻在心誠公主面前瞬間紅了耳廓。 他垂首跪立,不知何時何地因何原因得罪了公主,但仍耐心靜待她的訓話。 “大膽夏江,殿前失儀,你可知罪。”彼時心高氣傲,活潑靈動的心誠指著夏江呵斥道。 夏江先是不解,抬頭看心誠公主,待瞧見她盯著自己腳處看,瞬間明了她所指何事。 夏江面上先是涌過一陣潮紅,狼狽難堪窘迫之事被人直接指出,亦如傷疤被人揭起,令他窘迫,他雖才高,定力也足,但亦有羞恥之心。 但多年艱難歲月,已讓他練就了遠超于常人的耐力,他很快便鎮(zhèn)定了下來,坦然應對,認真回心誠道:“臣知罪。” 夏江臉色由紅到白,再到恢復尋常,所有情緒的變化,一絲不落被心誠看在了眼底。 她冷笑,又命令夏江道:“把鞋脫了?!?/br> 夏江微愣,但心已經(jīng)坦然,他不覺羞恥了,心中所念唯愿天下寒門學子皆有衣可穿,有屋可住,有餐可食。 他聞言照辦,舉止大方,躬身脫了腳上布鞋,穩(wěn)當當擺放到心誠跟前。 心誠瞧去,只見那鞋里滿當當鋪了一層碎茅草,跟在她身后的小宮娥當場就笑了出來,直指道:“呀,沒想到狀元郎還給自己搞了個內(nèi)增高?!?/br> 這樣子的嘲笑在夏江這十年讀書生涯中隨處可見,衣服摩破了,鞋穿出洞了,沒有讀書人體面了,等等……種種……缊袍敝衣,食不果腹,又豈能磨滅骨子里的熱血?所以,不算什么...... “不瞞公主,這鞋原是臣兄長成親時穿的,臣家境貧寒,能穿得出來的也就這雙,一條褲子三人穿,在公主看不到的民間,實屬尋常事。” “長兄如父,出門考試前,也教導過不可殿前失儀,所以臣才穿了出來。這鞋略微有些大,所以臣墊了些草,沒想到還是給公主瞧出來了,是臣失禮,臣愿受公主責罰?!?/br> 夏江言畢,恭恭敬敬靜待心誠發(fā)落,如此羞辱之下,面上無悲無喜,盡是坦蕩。 為什么會喜歡夏江,因為他真誠直率?因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因為他學富五車,才高八斗? 心誠后來想,皆不是。 情之所起,全因“心疼”。 那日陽光照拂在夏江身上,年輕的狀元郎面色平靜,赤腳立在青石板上,襪子指頭和腳跟處皆被磨破過,縫補印跡明顯。心誠的心瞬間就軟了,知道自己莽撞,臉也跟著大燥起來。 “你的腳疼嗎?起水泡了沒有?”心誠問道。 夏江本以為會受公主責怪,不期她問出了這個問題,腳底板有泡嗎?當然是有的,可是已足夠難堪,又何必完全露于人前博取同情? 人可卑微,但不可無骨。 向來伶牙俐齒的狀元郎,這一次卻是再回答不上來。 “你回去吧?!毙恼\心中起了一絲懊悔。 天上云涌,一只大雁展翅飛過,不在云下留過一絲痕跡,可是眼前的他卻入了她的眼,同時也落在了她心上。心誠用目光示意身邊侍女,讓她們齊齊轉(zhuǎn)過身去。 陽光下夏江頎長的身影落在地上,彎腰,穿鞋,舉止利落優(yōu)雅。 心誠想了想,想找些錢財給他,但摸遍了口袋才想起自己出門向來是不用帶銀兩的,看著夏江腳上那雙不合腳的鞋,她索性解開了掛在脖子里的純金長命鎖,迅速轉(zhuǎn)身按到了他手上。 “送你的,不許不要,出宮賣了應該可以值很多錢?!毙恼\說罷,扭轉(zhuǎn)頭帶著侍女們快速離去,縱夏江在身后喊她,也是不睬。 夏江留在原地,哭笑不得。 傻公主啊,宮里的東西,尤其是她的貼身之物,他怎敢拿出去賣?更何況,堂堂男兒,應當自立自強,怎能心安理得受女子垂憐之物? 長命鎖,保長命,這么貴重的物件兒,他又豈敢收著?在他的家鄉(xiāng),也只有男女定親,才敢交換這樣的信物。 公主來是一陣風,去又是一陣風。陽光下,夏江雙手捧著心誠賜的長命鎖,一時進退兩難。 春風拂面,花滿衣裙,心誠公主粉色的裙衫消失在宮墻后,一同離去的還有她們女孩子銅鈴般清脆的笑聲。 夏江抬頭,看到從宮墻上竄出來的桃花枝兒,他走一路,那淡淡花香便伴隨了他一路。 后宮內(nèi)廷他不能去,夏江想了想,將長命鎖收進袖中,只期有機會再還公主。 可是心誠并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 第7章 顧颯 顧小爺翻遍了青樓名冊 寧王一句話,驚呆了心水與顧颯,以及立在一側(cè)的宋心誠,甚至使心誠一時忘卻了自己即將遠離故土嫁往金國的悲傷,唯有寧王自己仍未察覺,只一心一意凝望著臂彎上的心水,面上盡是慈父般溫柔的笑容。 鐵漢柔情,縱是粗糙也動人,只是為難了心水和顧颯。 要那顧颯幫自己穿鞋嗎?當然不可。心水想畢竟男女大防,女子雙足又豈可隨意展露外人前? 要給公主穿鞋嗎?顧颯同樣遲疑,但軍令如山,將帥似父,寧王于自己那是有知遇之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