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整個人焉焉的，抿著唇緊張地看著學(xué)長。

    步寒蟬看著鏡頭里的葉沨，淡淡一笑：“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去看看學(xué)習(xí)也挺好的。”

    看樣子完全不驚訝于他無法轉(zhuǎn)專業(yè)的事，葉沨心里一涼，哎，學(xué)長肯定也早知道是這樣，只是之前不好給他潑冷水。

    他強打精神，對視頻的學(xué)長點頭笑：“嗯嗯！”

    “那……你那兒呢？怎么樣了？”他試著詢問。

    步寒蟬：“我這還好。不用擔(dān)心?！?/br>
    見對方什么也沒說，葉沨不好再問了，只點頭：“那我可就翹首以盼，等你回來了?！?/br>
    萬圣節(jié)那晚，學(xué)校整條后街都在搞活動，這些大學(xué)生對國外的節(jié)日接受度極高，沈雩前幾天就邀請他一起出來玩，聽說還有不少扮鬼Coser，美院和設(shè)計學(xué)院的人尤其會玩，一雙巧手能把人畫成各種視覺效果驚艷的惡鬼。葉沨好奇得不得了，想要大飽眼福，滿口答應(yīng)。大概得通宵達旦玩一整宿。

    葉沨怕熱衷養(yǎng)生的學(xué)長不同意，悄悄瞞著他，前一天晚上就刻意說自己第二天有點忙，就不給他打電話了。

    當(dāng)初喊著要每天都通電話的小孩，如今卻主動說明天不給他打電話了，步寒蟬聞言心里隱隱有些失落，卻也體貼地答應(yīng)了：“嗯，沒事?！?/br>
    掛斷電話，步寒蟬心里抬眸看著醫(yī)院充斥著消毒藥水的走廊，轉(zhuǎn)身走進一間病房。

    里面在病床上的女人看著嫻靜溫柔，正低頭認真地一字一字輕聲念著一本書上的古詩：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舊……”（注）

    步寒蟬走進去，看著女人，喊了她一聲：“媽?！?/br>
    女人聞聲竟然如受驚的兔子一樣，抬頭看到他時，驚恐地瑟縮著拿著被子擋著自己害怕得像個小女孩一樣，害怕地用德語反復(fù)念叨著：“Schlagen sie miicht!Schlagen sie miicht!（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步寒蟬皺眉，她的動靜很快引來護士，在護士一般安撫下才慢慢穩(wěn)定情緒，只是看到步寒蟬時還是會害怕。

    他從進入病房后一直站在原地，看著這個一輩子都瑟縮懦弱的女人，這一刻卻不知道自己對她該是什么情緒。

    他喊住一名醫(yī)生，用德語問：“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為什么一見到我就……”

    醫(yī)生看著他皺眉用德語回：“你的母親有很嚴重的PTSD，應(yīng)該和她多年的不幸遭遇有關(guān)?？赡苁亲罱惺裁词麓碳ち怂?，所以你……”

    多年的不幸遭遇，步寒蟬垂眸，心里當(dāng)然明白是什么，可是她為什么會怕自己？他透過醫(yī)院的玻璃窗看到自己的倒影，猛然間意識到什么，瞳孔微睜。

    許久后，他嘲諷地一笑，原來他長得和那個男人越來越像了。

    晚上，他的外祖父趕來，給女兒送飯，看到孫子，想生氣又不太敢，只是將食物放在他旁邊，嘟囔了句：“吃吧?！?/br>
    一個多月前，分別好幾所著名的大學(xué)還想再挽留這個優(yōu)秀的年輕人，地址卻寄來了德國，被步寒蟬的母親看到。當(dāng)她看到信的內(nèi)容后心里有種兒子即將離開他的后怕，當(dāng)即連續(xù)拆開了好幾封，看完信后，滿地狼藉的信讓她情緒失控。許久后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才打電話給在中國的T大，得知步寒蟬留校讀博的消息。

    她心頭一驚，暗自穩(wěn)住情緒，給步寒蟬打電話，溫柔地問他什么時候結(jié)束碩士課程回德。

    彼時的步寒蟬已經(jīng)想好要回來處理好一切，將當(dāng)初那個男人被控訴離異后分到他名下的所有資產(chǎn)轉(zhuǎn)給母親和外祖父，包括這些年他自己的大部分積蓄一起，便答應(yīng)會在十月中下旬回去一趟。

    等步寒蟬回來，很快就知道母親已經(jīng)知道他拒絕了那些光鮮亮麗的Offer，便開門見山地直接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告訴他們，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中國男孩，要留到中國。

    不說他外祖父聽到這個消息震怒，步寒蟬的母親最先沒有控制住病發(fā)。

    一開始人還能清醒，見到步寒蟬就歇斯底里地痛哭、呵斥，覺得她這一輩子都為了他，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再后來，情緒愈加惡化，現(xiàn)在見到人反倒變得膽怯起來，只是越來越怕看到步寒蟬。

    今天就是第一次變成這種情況。

    等女人被護士哄著乖乖睡了，步寒蟬才疲憊地伸手摸摸額頭，和外祖父坐在一起。

    這種中國中國老人在年輕時心高氣傲，隨著出國的浪潮想要有一番作為，起起伏伏多年，勉強博來一份家業(yè)，只是到底是被排斥的亞裔，社會地位卻并不高。

    不是沒想過要衣錦還鄉(xiāng)地回去，可是當(dāng)初的家鄉(xiāng)故土早就沒有自己的歸處，昔日的兄弟姐妹也已經(jīng)各自飄零。所有人以為他在國外過得很好，他到了這個份上，怎么也拉不下臉回去，在女兒的母親生病過世后，帶著女兒在西歐漂泊。直到遇到那個男人，以為可以翻身了，卻是地獄。

    老人如今身體還算硬朗，也有幾個亞裔的老朋友作伴。但骨子里的思想讓他覺得沒有兒孫福的晚年比客死他鄉(xiāng)更凄涼。他就算平時脾氣再倔，此刻聽到這個金褐頭發(fā)藍眼睛白皮膚的孫子說要回中國，和他認識的中國男孩在一起，心里第一時間竟然也不是憤怒，而是后怕。

    他走了，他怎么辦？一副半截入土的老骨頭，葬在這嗎？死后都無人給他上墳。他的女兒又怎么辦？他看著這個多年來都無法親熱起來的外孫，此刻心里百般滋味，有如火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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