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湛的話終歸給她留下些許影響，谷平城一事是她徹底進入鬼界的原因。

    不過，她還是相信修祈。

    回鬼界再說好了。

    “話說回來，你不好奇我昨夜去了哪里嗎？”程安見他一派歲月靜好, 忍不住問道。

    “昨夜嗎？”修祈推開窗, 讓陽光恰好落在月季上的露珠, “你見到阿峰和神君了。”

    程安捧著他泡制的茶的手一抖，血一般顏色靈茶差點灑了出來：“你知道？可你昨日夜里不是同龐圓出去了？為什么知道。”

    修祈背對于她，只輕和道：“抱歉, 這些事情，現(xiàn)在還不能同你說?！?/br>
    “……”

    程安知道，有些事情若是修祈不想說，那沒有人能逼他說出口。

    “好吧?！?/br>
    她忽略掉心底浮出的那一絲失落。

    她總覺得，其實無論上一輩子或者這一輩子，修祈暗中瞞了她太多事情。

    明明他在一直笑著，可是她總覺得這笑莫名有些空洞。

    明明對誰都溫和儒雅, 卻又總像是誰都不曾相信。

    來去成謎，所想成謎，過去未來都是謎。

    他像是背負山巒獨行月影下的神祗，不與人道，不入凡塵，縹緲又沉重。

    她似乎聽到修祈輕輕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也并非完全不能告訴于你。”

    “算了，別為難?！?/br>
    程安抿了下唇，換了一個話題：“你背上的傷可好了？”

    “托你的福，已經(jīng)痊愈了?！?/br>
    似乎是為了防止她憂心，修祈彎了眼睛，緩聲笑道，嗓音珠圓玉

    潤，似春日流水清脆和煦。

    不過程安聽得多了，已經(jīng)能做到完全免疫。

    “騙我的吧?！?/br>
    程安盯著他皺眉，聲音沉下，“我看，你不是已經(jīng)好了，而是又添了新傷?！?/br>
    “……”

    這下，修祈總算停下手中動作，回眸望向程安的那雙深棕眼瞳里，帶著純粹安和的好奇。

    “為什么這么說？”

    程安指了指著他拿剪刀的手：“噥，明明你是個左撇子，今天卻換了右手，動作比從前……呃，遲緩了不少?！?/br>
    “確實?！?/br>
    修祈瞇著眼睛笑了一聲，似乎沒在意程安對他的過分熟悉，試圖蒙混過去，甚至，他還將剪刀換回到左手上，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慢條斯理繼續(xù)他的修剪藝術(shù)。

    見狀，程安額角一跳。

    能不能配合一下。

    她上一世好歹算是鬼醫(yī)吧。

    她本想趁此機會，問問他不死蓮的事情，順道將蓮花給他，看看有沒有什么用，卻不料竟然弄出這一遭。

    程安大為頭疼：“不是，您到是讓我看看。我這里有一樣挺神奇的東西，沒準能直接一勞永逸……”

    “小傷而已，不值一提?！毙奁硐袷窍牍室忮e開話，也不問她是什么東西。

    “您上次也是這樣說的?！?/br>
    修祈這才放下剪刀，轉(zhuǎn)過身，漂亮的明棕眸子望著程安，無奈一般緩緩嘆出一口氣。

    就在程安以為他總算要配合自己工作的時候，對方卻道：“他來了?！?/br>
    “誰？”

    話題換的有些快，程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修祈抬指，一道漆黑結(jié)界從他腳底升起，笑道：“我們要等的那個人?！?/br>
    陡然間，街巷吹來一陣狂風，湛藍的天空毫無征兆地陰下，仿佛所有的亮光皆在此刻消失。

    而修祈方才的那兩盆月季，如同象征著什么一般，在這一瞬被吸走所有的靈氣而枯萎，只用輕輕一碰，便會化成齏粉隨風飄散。

    一切的和煦溫暖與生命都在此刻瞬間消失。

    修祈碰了下才凋零的花朵，臉上看不出喜怒，聲音卻難得失去溫度：“你弄死了我的花?！?/br>
    一個陰柔到雌雄莫辨甚至有些怪里怪氣

    的聲音突然響起：

    “再換一盆不就行了?！?/br>
    門口突然有一陣陰風傳來，一團黑霧之后，一個帶著擁有古老花紋的鐵青面具的人從門口走了進來，他似乎受了不輕的傷，血紅長袍多有殘損，伴著一絲血腥味道。

    不知，是才結(jié)束了同誰的戰(zhàn)斗。

    修祈折了月季僅存的黃白軀干，儲在儲物袋中，話中別有用意：“我只要想這一株。換一盆，就不是原來的了?！?/br>
    “你竟然還有喜歡什么的時候?！?/br>
    程安抬頭看去。

    面具扣在他的臉上嚴嚴實實，根本無法探查對方的身份，只是他身上的氣息卻讓人無端熟悉。

    哪里見過……？

    很快，程安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七情六欲本法自然，即使是神族也難以避免，你當比我更加了解這一點才對。”

    修祈直視對方的鐵面具，慢條斯理笑道出個名字：“不是嗎，曲無謀?！?/br>
    聽到這句，程安手中茶盞一抖，這下是真沒拿穩(wěn)，啪嗒一聲摔在地上，水花四濺。

    要了命了。

    曲、無、謀？

    她記得這個名字，陶衡在仙界同他講起過。

    如果星君說得不錯，鬼界鬼神，第一任鬼王，其名，正是曲無謀。

    “鬼神一名，當不起。”鐵面遮擋他的面容，讓人瞧不出曲無謀任何的表情。

    一邊的程安還有些發(fā)懵。

    鬼神曲無謀竟尚存活于世。

    她思緒難得有些混亂。

    既然如此，那這萬年，為何三界只知謝湛，不知曲無謀？

    莫非，神族還存于世中？

    “神族？呵，早就沒了?！?/br>
    曲無謀似乎能夠聽到程安的心聲，聲音雌雄莫名，陰柔之中，因為難以言述的偏執(zhí)與恨意而帶上沙?。骸岸际侵x湛！那個冷血無情的混賬玩意，親手屠戮母族，天下眾人竟還為其歌功頌德？”

    什么？

    “你說，神族，是為謝湛所滅？”程安捕捉到其中最重要的一點。

    曲無謀不再回答。

    “你為何將她帶來？”他鐵面下的視線轉(zhuǎn)了轉(zhuǎn)，落在一邊的修祈身上。

    程安先放下那些萬年前不重要的八卦。

    明顯，這曲無謀，是知道自己的

    。

    如果修祈說得不錯的話……

    堂堂一介鬼神，知道自己？

    自己這玄陰體何時這樣值錢了？

    ‘抱歉，是我唐突?！?/br>
    正想著，程安覺得肩膀稍重。

    修祈不知何時瞬身在她身邊，單手攬住她的肩膀，做出一副很是親昵的模樣，卻同時在她耳側(cè)單獨傳音：‘不過，先別說話，如果可以的話，可以配合我裝出一副緊張的樣子嗎？’

    “……”

    程安抬眸看了他一眼，修祈立體不失柔和的俊臉上帶著難得的認真。

    好吧，遇上頭號鬼神她也卻是該緊張一下。

    雖然莫名奇妙，但程安還是相當配合他的動作，甚至還朝著往他懷里瑟縮一下。

    修祈輕輕勾了下唇角：‘多謝，我會備好謝禮的?！?/br>
    他身上確實有一種淡到極致而若隱若現(xiàn)，程安細細聞去，才發(fā)現(xiàn)這似乎并不是什么藥香，而是一種很奇異卻莫名好聞雅致的草木香。

    鬼王身上，有象征生機的草木香……總覺得世界有些嘲諷起來。

    “你這是什么意思?！鼻鸁o謀似乎很不理解他的動作，聲音漸冷。

    修祈即刻便松開手，緩緩道：“如你所見。我只有一盆月季，自然要珍而重之?！?/br>
    程安見修祈抬頭直視曲無謀，嗓音溫和依舊，深棕瞳仁卻暗下，清瘦的身軀里卻無端露出些許鋒芒與認真：“無論如何，程安是我手下的人。煩請告訴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上一次，就算了，再來一次，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些什么?！?/br>
    “你再威脅我們？如果我說不呢？”

    曲無謀似乎很不喜歡有人用這樣威脅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