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將跟了老夫人親近二十年的老仆弄得這么狼狽，一路回去人盡皆知，和打老人的臉也沒區(qū)別，李氏又不是好相與的，甚至有幾分睚眥必報。

    她若有意到處說嘴，那嘉月的名聲大約是沒挽回的余地了。

    盡管有點(diǎn)想和嘉月耗，看看她這刺能長到什么程度，但陸凜覺著她今天很美，那眼尾再紅就不好了。

    他只用了片刻，也沒要兩個婢女伺候，全程自己動手，在炭火還沒完全燃起來前就洗漱完畢，換上衣服，以玉冠束發(fā)。

    因是新婚，陸凜今日也沒穿黑色，而是一身寶藍(lán)，高大的身形襯得嘉月十分嬌小可人。

    出了屋子，踏上結(jié)冰的青磚，陸凜便自然地伸手要握住她規(guī)矩地交疊在身前，已經(jīng)冷得發(fā)青，微微僵硬的小手，被嘉月躲了過去。

    她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只是地滑險些踉蹌，被腰間多出的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

    “屁大點(diǎn)事就撅著個嘴。”

    “嫁給我長本事了？”

    出了院子陸凜便攔在嘉月身前，垂眸凝著她被貝齒擠壓，微有褶皺不平的櫻紅小嘴，三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松開齒關(guān)，抬起眼眸。

    “我沒有長本事，明明是你變本加厲了......”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即使冷得想要躲在他懷里，可嘉月還是努力瞪大雙眼，試圖收斂些柔弱和委屈。

    昨晚到今天早上他只纏著她做那些過分的事，還落到了李氏耳里，懲罰她的貼身奴仆，打了她的臉。

    “房里那點(diǎn)事至于紅眼睛？”

    “還變本加厲，以為我讀書少？”

    松開她涼冰冰的下顎，陸凜捏了捏小妻子軟軟的臉蛋，又展開手將它包在掌心揉了揉，摩挲出點(diǎn)熱意。

    嘉月身子涼，晚上抱著很舒服，此刻卻覺得有點(diǎn)刺手。

    “那也要分時間場合的......”

    “你可曾顧及過我，你與我成親難道只為，只為那些嗎……？”

    話音未落，嘉月的淚水便先滑落，濕潤了陸凜的掌心，涼得男人心口直冒火。

    末了他揚(yáng)起唇角，改揉為捏，眼里幽森的黑好像要將身前的人兒吞進(jìn)去。

    “溫嘉月，睡一覺良心又被誰吃了？”

    “我要真不顧你能在床上哭三天！”

    他的確是為得到她，但什么時候沒顧及過她的感受？

    “我有良心?！?/br>
    “你吼我，你說話不算話……”

    寂靜的冰天雪地里，他的聲音落下后甚至有幾分空曠的回音，嘉月的淚水落得更兇，心里委屈地酸水一股一股地往上冒，怎么都收不住。

    他怎么總是這樣兇巴巴的，不管對的錯的好像都理直氣壯。

    轉(zhuǎn)過身，哭得梨花帶落雨的嘉月拋下他獨(dú)自向前。

    騙子，陸凜是又兇又壞的大騙子。

    一片雪白里，那一抹紅明明該是絕艷盛放，獨(dú)一無二的存在，此刻卻蒙著一層凄哀的陰云。

    瞇了瞇眼，陸凜心里燥，又覺得和哭哭啼啼的她溝通不起來，最后便先追上去，與嘉月肩并肩走向李氏住的院子，即使她走得很慢，男人也耐著性子隨她的腳步挪動。

    一路無言，只少女偶爾的抽泣聲在這寒冷的早晨隱隱回響。

    “快擦。眼淚鼻涕一把抓，讓人看笑話？”

    行到李氏的院門口時嘉月停下了，準(zhǔn)備整理儀容，面前及時地出現(xiàn)一方黑色的帕子，耳畔響起男人低沉之余又帶點(diǎn)嫌棄的聲音。

    吸了吸小鼻子，嘉月垂眸將它從男人手心抽出，先把臉上的淚擦干凈。

    凝了那帕子一會，最后她鼓足勇氣咬了咬牙，在陸凜逐漸放大，越發(fā)兇煞的鳳眸的注視下，捂住鼻子，捏了捏。

    而后閉眼松手，哽著喉間一口氣硬是咬牙將帕子丟了。

    抗著嚇人的兇氣，嘉月準(zhǔn)備往前走。

    正巧一陣風(fēng)刮過，將那臟兮兮的帕子吹到嘉月抬起的腳下，她收勢不及，只得從上面踩過。

    盡管那一刻腳底又燙又虛，但她絞緊交疊在身前發(fā)軟的手，繼續(xù)往前。

    “溫嘉月！”

    陸凜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陰沉又壓抑，顯然是在爆發(fā)的邊緣。

    但他此刻怎樣都只能憋著。

    嘉月心里莫名通暢了些。

    她挺了挺細(xì)薄的腰桿，跨過門檻走進(jìn)李氏的院子。

    收回視線，陸凜舌尖狠狠抵后牙槽，趁著四下無人異常迅速地彎腰將那印了腳印，沾著雪水，臟兮兮又有點(diǎn)皺的黑帕子收進(jìn)掌心，胡亂塞到袖袋里，抬腳追上去。

    晚一步被人欺負(fù)了她又得哭！

    第21章 嫁   扎他

    “大人，夫人，張mama摔傷了骨頭，給請了大夫，老夫人如今正在她房里，二位吃些茶點(diǎn)，稍等一會?！?/br>
    李氏的另一個貼身mama約莫是有所忌憚，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主座邊，低垂著頭，姿態(tài)異常卑順。

    “臭味相投?！?/br>
    輕嗤一聲，陸凜毫不掩飾諷刺和不屑。

    不來正好，落得清凈，他最厭惡李氏那套虛偽作假的嘴臉，更不喜揣度那些九曲彎繞腸子。

    只是嘉月卻笑了笑，自顧自安安靜靜地走到椅子前落座，陸凜心里不耐，但也按著性子在她下首的位置坐下，接過婢女遞來的茶。

    視線在孫mama低垂的腦袋上定了片刻，狹長的眼眸中劃過一抹幽厲。

    老人頭上像是懸了把刀，哆嗦了一下，軟著腿后退，根本不敢有造次的心思。

    陸大人和老夫人哪像是母子，簡直和仇人無異，她就是個被殃及的池魚。

    “大人今晨稍有急躁，或是驚著老夫人了，煩請mama去通報一聲，我們與她問過安便走?！?/br>
    抿了抿唇，嘉月嗓音柔軟婉轉(zhuǎn)，說完她側(cè)過臉看向陸凜，朝他微微搖頭，桃花眼中柔柔的波瀾撫平了他眼底所有的戾氣。

    整個花廳的氣氛也有所回升。

    “是，夫人?！?/br>
    有張mama的前車之鑒，就算陸凜不在，她這把老骨頭也不敢招惹他護(hù)得跟眼睛珠似的人。

    老仆對著二人行過禮后便匆匆離開，但沒過一會就回來了，硬著頭皮給他們帶了一句話。

    “大人，夫人，老夫人今日起得早，又受了驚所以身子不大爽利，二位的孝心她是知道的，你們便先回吧，也不必去探看?！?/br>
    “這是老夫人給夫人的?！?/br>
    孫mama來到嘉月面前，低頭彎腰，恭敬地舉起雙手，將散著紫檀木清香的首飾盒捧給她。

    “煩勞mama替我謝過老夫人?！?/br>
    “我和大人晚些時候再來看她?！?/br>
    接過盒子，嘉月只看了一眼，盡管眸中劃過些訝然和困惑，但她還是溫柔有禮地同她客套，無論是話語還是神態(tài)都挑不出一絲錯處，妥帖的讓人如沐春風(fēng)，溫暖舒服。

    陸凜和她可謂在兩種極端，一個兇煞一個柔軟，卻又有種說不出的登對和諧。

    或許這小夫人真有可能制得住大人……

    怔怔地看著夫妻二人的背影，錢mama腦中鬼使神差地蹦出這么個想法。

    出了門，嘉月便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陸凜對老夫人的態(tài)度全然不像是親兒子，原以為成親前他說的那些話是為讓她安心，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都是真的。

    更何況細(xì)細(xì)想來他從未喚過老夫人一聲“母親”，可背后的實(shí)情他不說，嘉月總不好冒昧地追問，畢竟陸凜兇起來她還是怕的。

    在老夫人離開前的這段時間如何與之相處，她得斟酌著些。

    注意權(quán)衡是祖母先前提點(diǎn)過她的。

    雖然陸府人少，但這關(guān)系卻莫名的讓人糾結(jié)不安。

    大抵是想事情太過專注，嘉月竟未曾感受到陸凜越發(fā)深邃透著危險的視線，直到腳底打滑，身子不穩(wěn)，被他順勢摟進(jìn)懷里橫抱起來，方才落入他眼中為她織起，只等她落入的，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越掙扎便陷得越深。

    而她的小臉也因?yàn)槟腥瞬痪o不慢游移著的灼熱手指紅了。

    “把你那些彎彎繞繞的丟遠(yuǎn)點(diǎn)?！?/br>
    “以為我這小破院子是京城的高門大戶？真要是你也斗不出個名堂。”

    睨了懷中小小的人兒一眼，陸凜唇畔的笑意帶著讓人牙癢的不屑。

    他像是學(xué)了讀心術(shù)，三言兩語的就把嘉月腦子里的想法粗暴地推翻，順便給她清理出去。

    “你為何總瞧不起我，說話也不好聽，從不考慮我的感受，我原先在家時很少哭的?！?/br>
    依偎在他溫?zé)峤Y(jié)實(shí)的懷里，嘉月有點(diǎn)不自在地圈著他的脖子，纖長的眼睫委屈地聳耷著，投下一片楚楚可憐的陰影。

    來的路上那番兇話她都沒忘呢。

    “虧你長得副機(jī)靈樣，屁大點(diǎn)事也哭，還好意思問？”

    挑了挑眉，陸凜依舊橫得不行，繼續(xù)一邊揩油一邊嫌棄著懷里的人兒。

    “是了，我這么笨，怎能同大人如此親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嘉月不能誤了大人?！?/br>
    再好的脾氣也會被這樣過分的男人說沒，嘉月癟著櫻紅的小嘴，用最軟的嗓音說著最刺頭的話，陸凜忘了言語，狹長的眼里難得的透出絲許驚愕。

    這小東西的刺突然冒出來，扎得他措手不及。

    余光偷偷瞄過男人的臉，嘉月烏亮的瞳孔靈動起來，索性又松開圈著他脖子的手，動了動腿腳作勢要下地。

    下一刻便被男人抱得更緊，腰背甚至被他的鐵臂勒疼了。

    “把你能耐的?！?/br>
    “那點(diǎn)破事我來解決，你安心在院里待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