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笑，起身。

    走出兩步，他側(cè)眸：“不一樣。你的境界，令我望塵莫及——還不走？”

    顏喬喬緩緩?fù)犷^：“去哪？”

    “書房。”

    行出正殿，公良瑾口述一盤殘棋，讓沉舟去一趟隱月臺，請教荀夫子。

    “荀夫子破解不出，便會拉上老師談棋?！彼ы沉搜厶焐澳阄疫€有大約八個時辰?！?/br>
    你我？

    顏喬喬心驚：“殿下，我受罰與您無關(guān)，您身上還有傷……”

    他輕輕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說。

    “你我共書的字帖，自該有難同當(dāng)?！?/br>
    第15章 春意漸濃

    “你我共書的字帖，自該有難同當(dāng)?！?/br>
    公良瑾說話總是這樣，嗓音淺淺淡淡，仿佛春風(fēng)拂過雪水，似有情，若無情。

    顏喬喬心口被撞了一下。

    她怔怔望著他的背影，見他輕拂廣袖，踏上木廊。

    頓足，側(cè)過臉來，語氣帶上些許無奈：“……還不動？”

    顏喬喬連忙跟過去。

    她感覺自己就像金殿上那些明知勸諫無用，仍然鍥而不舍的老忠臣：“殿下，可是您的身體……”

    他垂目看著她，似笑非笑：“金尊玉貴之體，日理萬機(jī)之軀？”

    顏喬喬：“……”

    這不是她寫的自省書么。

    正在上木階的雙腳頓在原地，拎著裙擺的手指微微發(fā)僵。

    她表情訕訕，可憐兮兮地抽了抽唇角。

    眼珠艱難轉(zhuǎn)過一圈，顏喬喬強(qiáng)行盡忠：“殿下，不能為君分憂，我已無地自容，又豈敢讓殿下代我受罰？但凡您有一點(diǎn)閃失，我不知該如何痛心！”

    她踏上木廊，微微攔在他身前，憂郁地看著他受傷的右肩。

    “痛心？”公良瑾微虛著清冷的黑眸，低低緩緩重復(fù)這兩個字。

    顏喬喬趕緊點(diǎn)頭：“心如刀絞、肝腸寸斷、痛心疾首、惶恐不安……”

    報完一串成語，她忽然發(fā)現(xiàn)脖頸仰得有些酸——他的身材瘦而挺拔，站在身邊時，足足高她一頭。

    春風(fēng)拂過木廊，揚(yáng)起她的袍尾和衣袖，險險要碰到他的衣角。

    她一個激靈，趕緊退開半步，山呼：“望殿下三思！”

    “……”公良瑾嘆息，“再磨蹭可就真抄不完了，愛卿莫要再勸?！?/br>
    清潤的聲線泛著些懶，廣袖中閑閑探出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老神在在地拍了拍她的左邊肩膀。

    顏喬喬雙眸微張：“殿下……”

    他彎了彎唇，負(fù)手踱入書房。

    顏喬喬：“……”

    殿下這是嫌棄她模仿金殿那些迂腐老臣，于是故意埋汰她？

    *

    午后的風(fēng)極好，將艷陽拂得懶懶暖暖，紗霧一般灑入窗框。

    兩名書童安安靜靜迎上前來，布好筆墨紙硯，將書桌上雜物一應(yīng)收開。

    沉舟去了一趟赤云臺，取來原版字帖。

    眾人告退之后，清幽的內(nèi)室中便只剩下公良瑾與顏喬喬。

    她微有一點(diǎn)拘謹(jǐn)，卻絲毫也不會感到不自在——她由衷地認(rèn)為，在這位面前想什么男女大防，便是在褻瀆神仙。

    雪云般的紙張漫過桌面，公良瑾提筆便寫。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顏喬喬看著他執(zhí)筆的手，心情變得十分復(fù)雜。

    讓謫仙下凡寫字，還臨摹這么丑的字，當(dāng)真是罪大惡極、罪無可赦。

    她心中猶在鞭自己的尸，公良瑾已將寫好的紙張遞了過來。

    “？”

    視線相對，他挑眉微訝：“該不是讓我一個人受罰？”

    顏喬喬趕緊搖頭，老老實(shí)實(shí)接過紙張，在背面寫上——知。

    她將將落筆，他又遞來了下一張。

    沉甸甸的十四字捧在手中，她不禁嘆息道：“倘若我寫字像殿下一樣快，那也不會交不上課業(yè)了。”

    “想多了?！彼暤溃罢諛硬唤??！?/br>
    顏喬喬：“……您多少也給我留一點(diǎn)點(diǎn)臉?！?/br>
    “沒說你。”

    “……”

    所以殿下也不交課業(yè)的嗎？

    顏喬喬恍惚點(diǎn)頭，繼續(xù)畫下一個“知”。

    清幽墨香在書室回蕩，空白紙帛一層層染上婉約美麗。兩個人的配合逐漸默契，提筆、落筆，交接得行云流水。

    顏喬喬身側(cè)很快就疊起了厚厚一沓戰(zhàn)利品，看著它們，心中不禁有些小小的、奇異的雀躍。

    中途，顏喬喬停下來研墨。

    公良瑾隨手在紫檀筆架上挑揀新筆，閑閑問道：“你與韓世子已和好如初？”

    清吟的磨墨聲滯了一瞬。

    顏喬喬唇瓣微動，心中涌起萬千復(fù)雜情緒，一時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無意冒犯。”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方才你二人相處融洽，當(dāng)是前日的誤會已經(jīng)解除——如此，我便無需再跟進(jìn)此事?！?/br>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聲音仿佛沁上些許涼意。

    相處融洽？

    顏喬喬錯愕，旋即，想起自己故意試探韓崢的那一幕。

    “殿下如何知曉？”她怔怔問道。

    他撿筆的手指頓了頓，平靜道：“破釜看到。”

    顏喬喬：“？”

    倘若她沒記錯，破釜火急火燎趕到的時候，她與韓崢正在針鋒相對劍拔弩張，與融洽二字實(shí)在很難沾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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