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緊張，或者說是十分緊張，在這溫度適宜的咖啡館里，他的手心竟然出了汗，黏膩的，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姜青遙一怔，點了點頭。恍惚之間，竟然不知道白楊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蔣云泊坐下，問：“不介意我點杯喝的吧？”

    點杯喝的另有私心，仿佛一杯飲料喝慢點，這次的相見便能持久些。

    姜青遙說：“不介意?！?/br>
    蔣云泊喚來了服務(wù)員，要了一杯跟姜青遙一樣的黑糖牛乳。

    姜青遙如坐針氈，不敢看蔣云泊的眼睛，又覺得一直低頭太過刻意，便盯著蔣云泊流暢的下頜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蔣云泊的朋友們坐在了一張大桌上，頻頻往這邊看過來，多數(shù)落在了姜青遙身上，不乏探究的目光。

    姜青遙穩(wěn)了穩(wěn)心神，問：“那邊都是你的朋友？”

    蔣云泊看了眼，說：“不能說都是朋友，只是恰巧在做一個項目，項目有了不錯的成果，今天出來慶祝慶祝?！?/br>
    姜青遙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又說：“那你過去跟他們一起玩吧，我也快走了，不打擾你們了?！?/br>
    “別走。”蔣云泊說這兩個字，聲音近似哀求。

    可惜姜青遙只能看得懂唇形，看不穿唇形里的聲音，包含了怎樣的情感。

    可這句“別走”已經(jīng)讓她感到難過，她沉默了一會，不知道說什么。

    文人筆下的風(fēng)流話，敲在鍵盤上的珠玉語，在臺上朗朗演說的講詞，妙語連珠的風(fēng)趣和幽默，都在這久別重逢的乍然相見中，被擊潰得一無所剩。

    姜青遙頭一遭覺得自己如此口拙。

    蔣云泊笑了，笑容里帶了幾分傷感，他說：“他們來了走了，都是一樣的，通訊錄里隨便一翻，發(fā)條短信打個電話，他們就會出現(xiàn)?？蛇b遙，你走了，就是真的走了，所以可以……不要那么快走嗎？”

    不是多么諷刺的話，但姜青遙在里頭聽到了控訴，她捏緊了塑料杯。

    那年她離開溪城后，蔣云泊曾經(jīng)給她的新微信號發(fā)送過好友請求，可姜青遙一狠心，沒有通過。

    蔣云泊知道她的號碼，這么多年來，她也沒有換過號碼，可除了那次好友請求，姜青遙再沒有收到過蔣云泊發(fā)來的任何短信，或者是一通電話。

    她便以為，蔣云泊也死心了，二人分道揚鑣，已成定局。

    沒想到五年之后，在瑢城的一個咖啡館，他們又奇跡般地再次相見，而且從他的眼神里，她依舊能看到他對自己的感情。

    依舊很干凈，也多了幾分少年時沒有的沉靜。

    “既然不會打擾到你和你的……同學(xué)，那我就再坐坐吧?！苯噙b頓了頓，問：“蔣叔叔和姚阿姨最近怎么樣？”

    蔣云泊說：“都挺好的，身體好，精氣神也好。姜叔叔和秦阿姨呢？”

    “他們也都挺好的?！?/br>
    又不知道說什么了，所幸，服務(wù)員把黑糖牛乳送上來了，緩解了幾分尷尬。

    服務(wù)員走后，蔣云泊把吸管插進奶茶里，問：“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這話問得好生奇怪，好像他對姜青遙的近況了如指掌，而姜青遙對他的近況一無所知那般。

    雖然后者的事實的確如此。

    姜青遙想了想，問：“你去了哪所大學(xué)？”

    蔣云泊答道：“季大。”

    季大也在瑢城，在明大旁邊，姜青遙讀的就是明大。

    姜青遙愣了愣，又問：“讀了什么專業(yè)？”

    “臨床醫(yī)學(xué)專業(yè)?！?/br>
    “恭喜啊，讀到了你想要讀的專業(yè)?！苯噙b笑容很淺，卻是真心實意的。

    問完了對方基礎(chǔ)的信息，他們就好像無話可說了。

    五年的完全陌生蓋過了六年的相伴，橫亙在兩人中間，他們禮貌又客套，克制著心里那些不可名狀的情感。蔣云泊除了先前的幾句失態(tài)，之后一句比一句冷靜自持，而姜青遙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聾人，早就把臉皮修煉得收放自如了。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

    姜青遙緊繃著聲音，終于問道：“你就不想問問我現(xiàn)在讀哪里？讀的是什么專業(yè)嗎？”

    蔣云泊說：“我不問，是因為我知道?！?/br>
    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姜青遙啞然了。

    蔣云泊說了聲對不起，然后說：“其實你離開溪城以后，我一直跟小美保持著聯(lián)系，小美把你的近況都告訴我了，是我讓小美不要告訴你的?！?/br>
    他見姜青遙心神不寧，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遙遙，你不要怪小美，我不想因為我，傷害到了你們之間的感情?！?/br>
    那年姜青遙沒有通過他的好友申請，他找到了路娉美，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央著路娉美告訴他有關(guān)姜青遙的一切，路娉美最終妥協(xié)了，并且答應(yīng)保密。

    姜青遙反應(yīng)了許久，說：“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來了瑢城？”

    略有疑問的語調(diào)，但基本是肯定了。

    蔣云泊說：“對?！?/br>
    “你也知道，填報志愿的時候，我報了明大?！?/br>
    “對?！?/br>
    “所以你才報了季大？”

    “對，但不僅如此，季大的臨床醫(yī)學(xué)專業(yè)在中國排名第三，我不是盲目選擇的。”

    姜青遙抿了抿唇，問：“你的成績能進前二嗎？”

    蔣云泊猶豫片刻，說：“……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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