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鳴銳聽得目瞪口呆，他也是沒想到姜宇和蘇曉蘭兩個人審半天都沒發(fā)現(xiàn)對面精神不正常。

    ——可池青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將目光從那名叫楊燕的女人身上挪開，看到池青像第一次來派出所那樣半闔著眼，一副不太情愿呆在這的樣子，唯一不同的是這次邊上還有個人在肆無忌憚地鬧他。

    解臨的手時不時就碰碰他，一會兒碰他的頭發(fā)，一會兒拉拉他的衣袖。

    也就這個人能這樣動他，換個人早被掄出觀察室了。

    池青心里五味雜陳。

    他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這位在十年前失去孩子的“母親”。

    十年前的案子過去太久了，但是在這位母親身上，所有人都深切感受到歲月原來帶不走任何東西，悲痛只會越沉淀越深，每一個失去親人的家庭可能要花一輩子去治愈這道傷痕。

    蘇曉蘭沒忍住：“別問了，讓她回家吧?！?/br>
    況且一個精神狀態(tài)不正常的人，再問也是徒勞。

    只是所有人心里都隱隱埋下了一個不安的種子：最近發(fā)生的所有事情怎么會和十年前的案子有那么多的關(guān)聯(lián)，那個z也是，這個楊燕也是。

    -

    “啪嗒”。

    楊燕回到天馨小區(qū)，用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開門后摁亮了燈。

    屋內(nèi)擺設(shè)很是普通，帶著老舊的居家感，餐桌上那塊碎花桌布邊角都泛著微微的焦黃色，可以看出女人確實是整天在家，把屋子收拾得很整潔，但和這一切溫馨景象不同的是，從楊燕嘴里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

    女人沖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說：“mama回來了?！?/br>
    第154章 孤兒院

    “滋啦……緊急通報，就讀于實驗中學的李某已經(jīng)確認失蹤，李某于上午六點四十五分離開家，并沒有乘坐往常去學校的公交車……”

    “緊急通報，又一名初中生失蹤……”

    “截至目前為止，已經(jīng)有六名學生失蹤?！?/br>
    池青家里窗簾緊閉，只剩下電視發(fā)出一些光。

    池青像個夜行動物一樣，在過分空蕩的客廳里坐著，他手里拿著遙控器縮在客廳沙發(fā)里，兩條腿曲起，褲腳長長地垂下來，蓋在腳背上。

    案件遲遲沒有進展，兩人從案發(fā)之后就沒怎么好好睡過覺，這天解臨幫忙把楊燕送回天馨小區(qū)之后就提前從派出所回去，抱著池青一起補了會兒覺。

    等他睡醒發(fā)現(xiàn)邊上的人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池青摁下回放鍵，新聞從第一條開始重新播放。

    “滋啦……緊急通報，就讀于實驗中學的李某已經(jīng)確認失蹤，李某于上午六點四……”

    下一秒，一只手輕輕搭在池青頭頂揉了幾下：“怎么跑出來了。”

    池青解釋說：“睡不著，看會兒電視，如果當年還存在其他幸存者，那十年前的新聞通報里可能會留下點什么痕跡。”

    解臨這才注意到電視里播的是十年前的新聞。

    十年前，畫質(zhì)粗糙，從網(wǎng)絡(luò)上拷貝下來之后有些地方甚至還有卡頓和一些不知道哪兒來的電流聲。

    “餓不餓，”解臨問，“我看看冰箱里還有沒有剩下的牛排，他們應(yīng)該不至于把你冰箱里東西也都拿走了?！?/br>
    說完，解臨拐進廚房，正打算施展幾下廚藝，結(jié)果廚房里東西被人動過，他推開柜門，從里面掉落一堆塞滿的鍋碗瓢盆，“哐”地一聲猛砸在地上。

    -

    任琴不是第一天發(fā)現(xiàn)樓上有動靜了。

    今天她調(diào)休，原本打算在家里好好休息，結(jié)果隱約聽到一聲響聲。

    而且她昨天走到池青家門口發(fā)現(xiàn)她送的花籃似乎也被人挪動過，改變了方向，就像有人進出過一樣。

    ……

    樓上應(yīng)該沒有人才是啊。

    任琴越想越害怕。

    這棟樓里發(fā)生了太多詭異的事情，如果不是交了押金，合約沒到期之前搬走的話押金不會退回，不然她早搬出去住了。

    “喵~~”

    暫住在任琴家的小星星蹲坐在門口叫了一聲。

    它一直定定地望著門的方向，似乎想要透過門看到門外，又或是想出去。

    “你也覺得怪怪的對不對，”任琴抱起小星星，摸了摸小星星的腦袋，鼓起勇氣，“要不我們上去看看？”

    雖然樓上兩位還在的時候?qū)λ芎?，也救過她，但是現(xiàn)在一個已經(jīng)死了，一個還殺了人……

    任琴的勇氣不太夠用：“還是……算了吧?！?/br>
    -

    絲毫不知道給樓下鄰居造成困擾的兩個人還在琢磨吃什么，最后隨便點了份外賣，在等外賣的途中繼續(xù)看新聞。

    十年前的新聞離現(xiàn)在太遠了。

    那時候很多事物都不發(fā)達，很多當年常見的事情放到如今已經(jīng)不會出現(xiàn)了。

    半小時的新聞時間，關(guān)于“孩童綁架案”的部分就占了一半，剩下十五分鐘零零散散地播了一些其他社會新聞。

    這天最后一條新聞是關(guān)于“華南孤兒院”的：“有群眾舉報華南孤兒院涉險虐待孩童，經(jīng)民警走訪調(diào)查后確有此事，已將孤兒院院長等人革職調(diào)查?！?/br>
    一條很簡單的新聞，解臨卻伸手覆在池青的手上，借著他的手按下了回放鍵。

    于是電視畫面倒放回去，在最后一條新聞播報時重新開始，女主持字正腔圓地說著：“有群眾舉報華南孤兒院……”

    池青不太懂解臨為什么要重復觀看一條不相干的新聞。

    而且他對華南孤兒院這個名字感到陌生，上網(wǎng)一搜才發(fā)現(xiàn)華南孤兒院因為十年前的丑聞已經(jīng)更名為紅太陽兒童福利院，連地址都更換過了。

    解臨平時想東西的時候喜歡捏指環(huán)，但是現(xiàn)在有池青在邊上，他就哪兒順手摸哪兒，指腹攀上池青的耳廓一點點摩挲著：“如果當時兇手第一個下手的不是檔案里記載的001，而是其他人，并且能夠做到不留痕跡，至今都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那么“不留痕跡”反而是一條線索。”

    假設(shè)真的存在第三名不被記錄在案的幸存者，那么這個線索反而就在考題里：什么人能夠不被記錄在案。

    “而且大部分兇手犯案，都幾乎不可能像當年的兇手一樣第一次就敢鬧這么大。很多兇手在真正作案之前都有一個模擬犯罪的過程，剛開始泛上來的犯罪欲望使他們小心且謹慎，會嘗試一些低風險的犯罪，或是找一些便于下手的弱勢群體?！?/br>
    說到這里，解臨的手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如果當年第一個報案的人并不是第一個，那么z很可能是真正的第一個被綁的孩子。”

    就算帶走，也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的、風險較低的，有很多孩子的地方，是哪里呢？

    電視上，新聞又重復播放了一遍。

    兩個人想的答案和電視里女主持人說的三個字完美重疊在一起：——孤兒院。

    -

    次日，天剛亮。

    紅太陽兒童福利院最先忙碌起來的是食堂。

    食堂阿姨正在準備一天的伙食，孩子們早上起來跑完cao之后就會按班級順序進食堂吃飯。

    這里看起來和一些普通學校沒有什么區(qū)別，有寢室，有上課用的課室，也有類似cao場的活動區(qū)域，活動區(qū)域角落還有一小片游樂設(shè)施，有孩子最喜歡的紅黃配色的滑滑梯和簡易秋千。

    有孩子結(jié)伴在游樂區(qū)玩游戲。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女孩子捂住眼睛，靠墻站著，嘴里念叨：“一二三，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

    “……”

    隨著幾秒鐘的靜止，她身后的孩子指著其中一名孩子嚷嚷著：“你動了！”

    “對，我也看到你動了！”

    那名孩子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我剛才只是沒有站穩(wěn)而已?！?/br>
    解臨和池青走進福利院，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池青看著福利院的一草一木，以及這群在玩游戲的孩子，想起一段過往經(jīng)歷：“我以前來過一次福利院。”

    解臨挑眉，表示難以想象：“這不像你會來的地方?！?/br>
    “當時是聽第一位心理醫(yī)生的話，那名心理醫(yī)生認為多和天真的孩童接觸或許有利于我的病情，第二天我就找了家孤兒院，”池青說到這里，難得有些不太愿意繼續(xù)往下分享，“算了，案子重要?！?/br>
    解臨把他拉回來：“怎么就算了，說完，哪有人說話說一半的?！?/br>
    池青抿了抿嘴角，半晌開了口：“那幫孩子見了我就哭，最后院長把我請出去了?！?/br>
    “……”

    也算情理之中。

    兩人往游樂區(qū)走的時候，那幫孩子三分鐘熱度，已經(jīng)換了一個游戲玩，只有剛才玩木頭人站不穩(wěn)的那個可能是覺得委屈，還悶不做聲站在原地。

    解臨走過去，蹲下身看他：“小孩，你怎么不過去跟他們一起玩？”

    解臨說這話時是笑著的，那孩子飛速抬頭看了解臨一眼，沒有當沒聽見，而是好面子地回答說：“因為我不喜歡玩他們那個游戲?！?/br>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邊上一位看起來陰沉沉的漂亮哥哥嘴里吐出冰冷的幾個字：“是因為玩游戲輸了吧?！?/br>
    “……”

    陰沉沉的漂亮哥哥繼續(xù)說：“給自己找原因是沒有用的，弱者才會逃避。”

    那孩子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能當場表演一個嚎啕大哭。

    但是他的眼淚還沒來得及飆出來，就見那位哥哥又擰起眉：“你不會還要哭吧。”

    “…………”

    解臨無奈，認認真真地說：“雖然你說什么我都不會介意，我也很希望我能在我有限的生命里多聽你說點話，但是你對別人還是少說點話吧?！?/br>
    池青：“……”

    最后這小孩強忍著眼淚給他們指了院長室在哪個方向：“前面那棟樓，院長mama在三樓?！?/br>
    他們會管院長叫“院長mama”。

    對這些孩子來說，他們大部分從出生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平日里最關(guān)心他們的院長就是“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