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人格 第25節(jié)
姜宇翻開記錄本,正準(zhǔn)給兩個人簡單做記錄。 沒想到周博豪被摁進(jìn)來之后,還沒走到審訊室就全都招了,他之前在酒吧里的時候打扮得很用心,耳釘項鏈全套都戴著,現(xiàn)在身穿洗浴中心的衣服,和酒吧里的樣子大相徑庭。 周博豪鼻尖四肢都被凍得通紅,低著頭說:“警察同志,我招,我都招了,我本來也沒指望過真能逃掉。” “我和珍珍認(rèn)識的時候,我對她也是真心的,但是兩個人之間有了距離,她又常常不在我身邊……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我知道我這樣不好……但我也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罷了?!?/br> 季鳴銳:“別隨便代表我們男人,你這種應(yīng)該進(jìn)垃圾桶,基本告別人類范疇。” 周博豪問:“能給我一杯水嗎?!?/br> 然后他捧著熱水,一邊吸鼻涕一邊說:“那天晚上,珍珍來找我,在酒吧里鬧得挺難看的,我和經(jīng)理之間本來就有矛盾,經(jīng)理就直接讓我滾蛋,我丟了工作,雖然對她有些愧疚,但是一面又覺得她怎么能來我工作的地方鬧?” …… 池青沒有讀到這個人心里有別的想法。 看來說的都是實話。 周博豪繼續(xù)道:“我心里確實埋怨她,當(dāng)然也有很多話想跟她說,我還是有點良心的,我想跟她道個歉?!?/br> “你有良心?”蘇曉蘭冷言冷語地說,“真沒看出來?!?/br> 周博豪飛速抬眼瞥了她一下:“我看到你送她回來了,然后我等你的車開走之后偷偷跟著她上了樓,她開門的時候雖然挺生氣的,但還是讓我進(jìn)去了。但我們沒談妥,她情緒很不穩(wěn)定,就拿東西砸我,讓我滾,還說以后不管我去哪兒工作她都會過來鬧,讓我混不下去。” 犯罪現(xiàn)場確實有爭斗的痕跡。 但是解臨越聽,臉上的表情就越不對。 “你覺得,”解臨說,“這種情況下,他就算對一個不愛了但威脅他會糾纏他的女人起了殺心,何必選擇jian殺?” 池青并不清楚太多案件細(xì)節(jié),只知道那個女孩死了:“什么?” “他渾身上下沒有任何一點滿足這一類型犯人的特征,他女朋友并沒有跟別人出軌,他也并不因為男性尊嚴(yán)長期得不到滿足,當(dāng)然還有很多其他的例子,總之他不需要靠這種殺人手段來謀取某種快感。只是普通的分手糾紛,最多失手殺人,或者是情緒殺人……”解臨說到這里,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那個女孩兒死前遭受過強(qiáng)jian?” 池青想起在浴場聽到過好幾次的那句: 【我不是有意要殺她的?!?/br> 不是,有意。 如果是先jian后殺,為什么會說自己不是有意的。 有意這個詞,更像是發(fā)生了一場,不小心的、不可控的意外。 辦公室門口,周博豪中途跑題:“我做這種事,已經(jīng)沒臉見我家人了,我坦白從寬,希望法律能看在我積極主動承認(rèn)錯誤的份上……” “說重點?!碧K曉蘭用筆在桌上敲了一下。 “哦,我承認(rèn),我當(dāng)時的態(tài)度也不好,”周博豪說,“我一下氣昏頭了,我本來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沒想跟她動手的,但是她一直咄咄逼人,我……” 蘇曉蘭眼睛很紅,一字一句地說:“所以你強(qiáng)jian并殺害了她?!?/br> “我——”周博豪這個‘我’字拖了很長,然后戛然而止,傻眼了,“強(qiáng)什么,強(qiáng)jian?” 周博豪在這幾個日夜里,四下逃竄,精疲力盡,被摁上警車抓到警局之后更是已經(jīng)腦補過自己應(yīng)該如何在監(jiān)獄度過下半生,如何面對爹媽痛哭流涕:“我就是推了她一下,她腦袋撞在柜子角上了,直接暈了過去,第二天我就聽人說她死了,什么強(qiáng)jian?”周博豪猛地提高音量,雙目瞪大道,“……我沒有強(qiáng)jian她啊?!?/br> 小組三人也跟著愣住。 蘇曉蘭:“?” 姜宇:“?。俊?/br> 季鳴銳:“你說什么?” “把他那位新女朋友再叫過來?!?/br> 半小時后。 一位長發(fā)披肩的女孩子又坐回上次坐過的位置。 “他晚上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聲音很慌,”女孩子說,“他說他把珍珍推倒了,第二天小區(qū)被警察封鎖,珍珍已經(jīng)死了,他說是他失手殺的,讓我不要說出去,問我怎么辦?!?/br> “……” 尸檢部根據(jù)周博豪的證詞,很快也出具了一份檢驗資料:“他說的沒錯,死前頭部受到過撞擊,但這不是致命傷,死者應(yīng)該過了會兒就恢復(fù)意識了?!?/br> “他以為自己殺了人,所以兇手根本不是死者認(rèn)識的人?!奔绝Q銳翻動資料,“可是這不合邏輯,為什么沒有強(qiáng)行入室的痕跡?死者沒有點過外賣,沒有快遞,在本市也沒有其他認(rèn)識的人,他是怎么進(jìn)來的?!?/br> 所有人在那一刻發(fā)現(xiàn),這個看似簡單入室殺人案性質(zhì)一下變了。 他們原先所有的推論都被徹底推翻。 蘇曉蘭作為女生,腦補了一下自己一個人獨居,卻有人能不著痕跡出現(xiàn)在自己房間里的場景,感覺后背發(fā)涼。 - 池青沒想到買兩瓶消毒水也能買一天。 他拎著塑料袋走到路口,某個人沖他按了兩下喇叭。經(jīng)歷過上次那場“司機(jī)”事件,池青發(fā)現(xiàn)與其花時間跟他對著干,不如順勢而為,省時省力。 何況這次是真的順路。 池青公事公辦:“接單?!?/br> 解臨拿出手機(jī),接下開車生涯第二單:“……行?!?/br> 這次兩人在路上倒是沒說什么,池青忍著連日不絕的各種聲音,一路忍到小區(qū)地下車庫。 停完車等電梯的時候,解臨看著顯示屏上不斷跳動的樓層數(shù)字忽然說:“剛才在浴場門口,你朋友沒有說過自己是來抓人的?!?/br> 池青原本靠在電梯樓的走廊上,后背抵著墻壁,勾著塑料袋的手低垂,他瞳孔顏色深,幾乎和額前黑色的碎發(fā)融在一起,聞言,他偏了一下腦袋。 池青想,季鳴銳沒說嗎? 最近聽到的聲音實在太多,他很難每一句都記住,偶爾也會忘記哪一句是來自真實的世界,哪一句是出自那堆紛亂不堪的、失真的聲音。 “猜的?!?/br> 池青沒想到解臨會注意到這些細(xì)節(jié),從殺貓案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這個人看著笑臉迎人,實際上卻最不好糊弄說:“我知道他在查案子,這個時間除了找人很難有其他猜測。” 電梯樓層從樓上一層一層降下來。 “猜的挺準(zhǔn),”解臨這番試探來得快去得也快,說完之后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帶過,似乎本就沒想從池青身上得到什么答案,他說,“電梯到了。” “叮?!?/br> 電梯到達(dá)指定樓層,門緩緩打開。 池青回到新租的房子里,把所有家具悉數(shù)消一遍毒。 他像往常一樣,沒怎么開燈但是開著電視,整個客廳呈冷色調(diào),冷藍(lán)的電視光線交錯變換。 即使換了住的地方,他仍然覺得很吵,可能是白天聽到的聲音太多,那些聲音堵在耳朵里來回盤旋,吵得他頭疼。 算上今天他已經(jīng)頭疼了好幾天。 池青消完毒之后摘下橡膠手套,后知后覺用手背貼了一下額頭,這才發(fā)現(xiàn)是上回淋過雨之后感冒斷斷續(xù)續(xù)一直沒好透,加之這幾天忙在外面呆的時間久,又有些著涼。 池青從雜物箱里翻出醫(yī)藥箱,瞇起眼對著電視光線看感冒藥上標(biāo)注的保質(zhì)期。 2020/6。 早過期了。 池青最后在沙發(fā)上睡了一覺,半夢半醒間被一陣手機(jī)震動吵醒。 [解臨請求與你語音通話]。 “季警官讓我?guī)兔Π焉洗文憬杷囊路€你,”電話接通后,解臨那把繾綣的聲音通過語音電流顯得尾音更低,說話的時候緩緩?fù)铣鋈ヒ稽c,“剛才你下車的時候我忘了,你現(xiàn)在在家么?!?/br> 男人光是說幾個字,“不太安分”的感覺便已經(jīng)撲面而來。 只是池青現(xiàn)在沒有心思欣賞。 生病總是容易放大人的各種感官,雖然某方面的意識有所弱化,但池青感覺耳邊那些聲音從幾天前開始就一直沒斷過,反而愈演愈烈。 這棟樓住戶雖少,但也不是沒有人住。 池青沒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分辨那些聲音都在叨叨些什么,包括耳邊這通電話。 解臨在電話那頭又說了幾句,發(fā)現(xiàn)池青遲遲沒有回應(yīng)。 “聽得見嗎,說話。” “……” “喝酒了?” “……” 最后解臨沉默數(shù)十秒,再出聲的時候人已經(jīng)到池青家門口了:“開門?!?/br> “怕你出事,起來開門,我就看一眼,送完衣服就走?!?/br> 池青想說衣服扔了吧。 但是一想到這樣說了之后對面很可能不依不饒,緩了緩之后終于說了兩個字:“一眼?” 解臨聽到對面總算吱聲了,松了口氣:“你要愿意,我多看幾眼也行?!?/br> “……” 那你還是別看了。 池青打開門的時候,解臨還維持著拿手機(jī)的姿勢,他換了一件很薄的毛衣,和白天的打扮大相徑庭,這人本來就長了一張容易讓人覺得有危機(jī)感的臉,換下衣服之后難得感覺還挺居家的。 池青果然就給他一眼的工夫,從門縫里接過衣服就要關(guān)門。 “等會兒,”解臨手撐在門板上沒讓他關(guān),“不舒服?” 【要不是看你是老板的女兒才娶你……不然就你這驕縱的性子,誰能忍得了你?!?/br> 樓棟里不知道哪戶人家又在內(nèi)心瘋狂上演一出家庭倫理劇,池青被他們鬧得反映都慢半拍,等他消化完解臨說的話之后才回他:“吵。” “吵?” 解臨反應(yīng)過來他應(yīng)該不是在說自己吵。 樓里也沒別的聲音,仔細(xì)聽只有樓上某戶人家在裝東西的聲音,隔著天花板敲敲打打,勉強(qiáng)算得上吵。 解臨一時間忘了池青有潔癖,他松開撐在門板上的手,很自然地將手搭在池青耳朵上,掌心向內(nèi),很輕地捂了一下:“樓上可能在裝東西,你要是嫌吵,我等會兒上去看看?!?/br> 池青愣了愣,他在家里沒戴手套,習(xí)慣性抬手想把解臨的手拉下來,然而觸碰到的剎那,這個捂耳朵的動作的確發(fā)揮出了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