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懷里的沈牧亭依舊毫無動靜。

    月燭溟的手覆在沈牧亭的肚子上，那里當(dāng)初被戳開了一個大洞，可等他們回到兗常州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

    怎么辦？我也不想起來了。月燭溟摟緊了沈牧亭，你睡到什么時候，我便睡到什么時候好不好？我給你暖/床。

    回應(yīng)他的依舊是一室寂靜。

    從前，月燭溟從來不怕安靜，可是現(xiàn)在，他心底竟然生出了濃烈的不安來，那股從前一直壓著的不安，在這一刻就像是化作了一只猛獸，幾乎將他整個吞噬。

    他把頭埋在沈牧亭的脖頸間，沒有言語，可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著。

    王爺，該用膳了。晏十風(fēng)端著飯菜進(jìn)來，沈牧亭這段時間只能吃流食，全都是月燭溟嘴對嘴喂下去的，今日也一樣。

    放下吧！

    晏十風(fēng)欲言又止，退了出去。

    晏十風(fēng)出去后，決定還是暫時不將宣臨城的事告訴月燭溟了，就算說了，王爺也未必想聽。

    京都現(xiàn)今有林淵跟他爹在，出不了大亂子，只是覺得月凜天都變成那幅不人不鬼的模樣了，竟還吊著一口氣。

    這世道還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晏十風(fēng)嘆了口氣，伏琴這時渾身僵硬地走過來，他的臉上臉上，脖子，還有手臂都青了好幾塊，晏十風(fēng)微笑道：怎么？去找仇軒了？

    嗯。伏琴聲音悶悶的。

    被揍了？

    伏琴面色有點不自然，但還是悶悶地嗯了一聲，就是揍的方式有點不太人/道。

    解氣就好了，仇軒也只是擔(dān)心你。

    我知道，可他也不能不顧我跟王爺啊，怎么可能他說危險我們就不去，那他還不如什么都不留，我們就可能真找不到地兒了。

    剛才他也是這么反駁仇軒的，氣得仇軒沉默了非常久，最后還是少不了被揍的環(huán)節(jié)。

    我真看到公子動了，還沒動靜嗎？伏琴說完就抿著唇。

    晏十風(fēng)搖頭，覺得月燭溟繼續(xù)這么下去，人早晚也會廢了的。

    伏琴咬緊了后槽牙，現(xiàn)在真的想把應(yīng)少安拖出來鞭尸，可是他們連應(yīng)少安的尸體都沒見著。

    會好起來的。晏十風(fēng)看著天邊落日。

    兗常州的冬日并沒有宣臨城那么寒涼，相反，兗常州可以稱得上四季如春了，每天都有暖洋洋的太陽。

    備水吧，一會兒公子該沐浴了。

    說完晏十風(fēng)就去了書房。

    最近這段時間，不那么重要的事都是晏十風(fēng)替月燭溟處理，重要的事才他做決定。

    京都的情況基本安定下來了，卻依舊沒有帝王。

    他爹讓他勸月燭溟回去登基，可月燭溟不同意。

    想想也是，月燭溟要真有帝王心，根本就沒有這么多事兒，他早就當(dāng)皇帝了，更何況現(xiàn)在有了沈牧亭

    那一日黃昏，晏十風(fēng)清楚地記得月燭溟看著落日時的表情跟說出來的話。

    他說：阿亭只想一世無憂。他們都在為一世無憂而努力著，這條路艱難，可他們都走得義無反顧。

    那時，晏十風(fēng)便知道，月燭溟不可能登基為帝的。

    這天下何人為帝皆可，反正不可能是他月燭溟。

    他能暫時處理盛宣事宜，卻也只是暫時而已，還讓他們早點物色好帝王人選。

    月燭溟打算徹底不摻和了。

    又過了幾天，月燭溟依舊每日都會讓晏十風(fēng)給他挑絞藤，這一日挑完絞藤，月燭溟回房，卻見床上空無一物。

    阿亭？月燭溟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不顧身上的疼痛滿宅院瘋跑著找人，把整個知州府的人都驚動了。

    最高的房頂之上，沈牧亭躺在瓦片上，他醒來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跑。

    方才醒來時的那一瞬間記憶是空白的，只剩下身體慣性的本能。

    等他爬上了房頂，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穿越了。

    他看著院子里踉蹌著找人的月燭溟，嘴角輕輕勾了起來。

    月燭溟朝他撲過來的畫面就像定格在了他的腦子里，昏睡時每晚都被一個熾熱的懷抱緊緊摟著。

    月燭溟記得幾乎瘋魔。

    就在他準(zhǔn)備提劍出門找人的時候，一道讓他萬般思念又繾綣地很的聲音忽然自他頭頂傳來。

    阿溟~

    月燭溟猛地回頭，就見一道白影朝他撲了過來。

    他只著褻衣，身形單薄得讓人心疼。

    月燭溟穩(wěn)穩(wěn)地接住他，可是下一刻，月燭溟那忍了數(shù)月的淚，在這一刻瘋狂決堤。

    兩人都這么相擁著，月燭溟的力度大到幾乎想把沈牧亭揉進(jìn)自己的身體里。

    沈牧亭吃痛，卻沒說話。

    他知道他讓月燭溟擔(dān)心了，心臟被一股股未知的熱流填得異常的滿。

    伏琴跟仇軒出來的時候，就見院子里相擁的兩個人。

    公子！伏琴興奮得眼睛都亮了起來，緊接著就是哭，拽著仇軒的衣襟使勁兒擦，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

    仇軒：

    晏十風(fēng)過來看到的時候也很詫異，白日里都沒有醒來的跡象，現(xiàn)在卻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這讓人如何不震驚。

    同時卻也是高興的。

    下一刻，月燭溟就像是被抽掉氣的破娃娃，突然在沈牧亭懷里軟了下去。

    被沈牧亭穩(wěn)穩(wěn)接住。

    沈牧亭看著他憔悴的臉，直接將他抱了起來。

    新任的州知大人看著這情況不明就里，卻也知道那個一直昏睡不醒的人是什么人，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趕緊把周圍的人招呼走了。

    眾人都沒有打擾沈牧亭跟月燭溟。

    沈牧亭把月燭溟放在榻上，沈牧亭想轉(zhuǎn)身離開，卻被月燭溟一把拽住了手，那雙眼中是不確定又迷茫的固執(zhí)。

    沈牧亭整顆心都被揪了起來，他俯身在月燭溟的臉上親了一下，阿溟，我醒過來了，不會再那樣睡了。

    你睡夠了嗎？月燭溟看著沈牧亭眼也不眨。

    夠了。所以他拍了拍月燭溟的手，讓我看看你的身體。

    不要。月燭溟固執(zhí)得拽著他，他心里沒有實感，他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難道你想在床上躺一輩子？你不是說要我下不來床？

    月燭溟：?。。?！

    等你好了，我給你機(jī)會。沈牧亭依舊言笑晏晏，就算現(xiàn)在的月燭溟一點都稱不上俊逸，可這個人在他眼里，就像在發(fā)光一樣讓他滿心溫暖。

    月燭溟這才松開他。

    沈牧亭招來人備了幾桶熱水，把月燭溟剝光放了進(jìn)去。

    月燭溟知道他要做什么，拽著他的手道：你才醒

    你不是每天都在用好湯好粥伺候著我？沈牧亭躺了兩個多月，也沒見瘦，可見月燭溟把他照顧得多好。

    我沒事，你再休息幾日。月燭溟拉著他的手，輕輕吻了吻。

    王爺，你是想我再去睡幾個月嗎？

    月燭溟被他說得面色一紅，頗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沈牧亭被他的視線看得一樂，王爺，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的視線特別

    哀怨嗎？月燭溟接過他的話。

    不是。沈牧亭寬衣進(jìn)了浴桶，是特別撩人。

    月燭溟：

    他發(fā)現(xiàn)，就算現(xiàn)在，他對沈牧亭也毫無招架之力。

    兩只浴桶相對著，一人一只，沈牧亭沐浴完給月燭溟換了水，他道：王爺，準(zhǔn)備好了嗎？這次會比上一次更疼的。

    月燭溟拿他沒辦法，只得同意。

    這一晚，月燭溟沒有忍著，疼了就報復(fù)性的咬沈牧亭一下，沈牧亭也沒介意，兩個月活像沒有盡頭的等待，被月燭溟咬兩口算什么，就算他要他的命，沈牧亭也會毫不猶豫地給他。

    月燭溟給了他最珍視的珍視。

    第45章 大結(jié)局

    當(dāng)晚, 月燭溟身上的絞藤被沈牧亭盡數(shù)拔出，第二日便拔伏琴跟仇軒身上的，月燭溟帶來的那些將士, 都沒能熬過絞藤的折磨, 全部葬身在了兩個多月前。

    好在, 月燭溟走后，方時鏡跟晏十風(fēng)還有方時鏡及時趕到, 半個月便收回了兗常州。

    之后林緋鈺跟方時鏡便回了京都。

    沈牧亭原本要讓伏琴跟仇軒喝自己的血, 卻被月燭溟制止了。

    他們喝藥就能康復(fù)。

    伏琴跟仇軒：

    他們也不敢反駁。

    伏琴是怕吃藥的, 更何況那藥黑特別苦, 每次都是在仇軒威脅的目光下半推半就灌下去的。

    他們在兗常州修整了半個多月, 月燭溟徹底康復(fù)，仇軒跟伏琴瘸著。

    這將近三個月時間，月燭溟一直在派人找應(yīng)少安跟江瑾的下落。

    沒想到, 這兩人的消息卻從京都傳了過來。

    沈牧亭躺在院子里曬太陽，問月燭溟：要回宣臨城嗎？

    回。月燭溟沉默了一下, 那雙略微深邃的眼中是盛滿了殺意，月凜天還沒死。

    他倒是能熬。

    月凜天曾說：就算死, 他也會啦整個盛宣陪葬，也要看月燭溟死在他前面。

    回去也好。沈牧亭臉上的笑莫名, 看得伏琴跟仇軒等人打了個寒顫，卻讓月燭溟看得喜歡得不得了。

    三日后, 沈牧亭月燭溟等人便整裝待發(fā)，回宣臨城。

    路上晏十風(fēng)已經(jīng)送信前往宣臨城, 通知了宣臨城的人。

    只是這一路，月燭溟等人從冬日走到了初春，都還沒走到宣臨城。

    沈牧亭跟月燭溟一路上走走停停, 吃喝玩樂，看得隨行的晏十風(fēng)忍不住失笑。

    月凜天想要熬死戰(zhàn)王，最終，究竟是誰熬死誰呢？

    三月時，月燭溟等人才回到宣臨城，滿朝文武拿出了迎接帝王的規(guī)格前來迎接月燭溟，月燭溟當(dāng)即就沉了臉。

    沈牧亭的視線輕輕掃了一邊在宣臨城正城門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他們要跪便跪吧，阿溟，進(jìn)宮。

    跪了立馬就起來了的林緋鈺：

    晏十風(fēng)走到晏上行面前，爹啊，戰(zhàn)王不可能繼承皇位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晏上行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到得宮門時，靜謐卻杵著拐棍迎了出來，王爺

    沈牧亭看著靜謐斷掉的手腳，心里非常歉意，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讓靜謐生出手腳，只得歉意地朝靜謐點了下頭。

    眾人入得上泉殿。

    上泉殿與上次月燭溟來時全然不同，明顯月凜天現(xiàn)今有人看顧著。

    月燭溟死了嗎？月燭溟死了嗎？楚陵得手了嗎？說到這里，月凜天忽然大笑了起來，他一定得手了，一定得手了。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月燭溟淡淡開口，撩開了那明黃的帷幔。

    床上的月凜天模樣比上一次他見著的更為可怖，雙眼詭異地突了出來，已經(jīng)失明了。

    從前，看見這樣月凜天，月燭溟心里還會生出幾分可悲來，而今，他心中再無波瀾。

    他不止勾結(jié)了孖離北國，還跟荙楚被廢黜的五皇子勾結(jié)成jian。

    只是月燭溟一直不懂，月凜天做這么多為的究竟是什么？

    可當(dāng)月燭溟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月凜天癲狂地笑了起來。

    為什么？皇叔？你問我為什么？

    月凜天笑得一只眼球都蹦了出來，周圍的人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一個膽大的宮女將他冒出來的那只眼球又摁了回去，月燭溟這才看到，那只眼球竟然是只假眼。

    皇叔，你以為我不知道幼時你為何接近我嗎？表面做得冠冕堂皇正義凜然，實際上呢？朝中大臣哪個不是推舉你為帝？月凜天又把另一只眼球笑了出來。

    我還是父皇的孩子，我從眾多皇子里脫穎而出，承受了那么多屈辱，耗費(fèi)了那么多心血，為過為民為整個江山，他們看見了嗎？最后一句，月凜天是吼出來的。

    他像是回光返照一樣，難看的臉上盡是惡毒。

    我費(fèi)了那么多心思都得不到的東西，憑什么被你棄如敝履？哈哈哈哈月燭溟，你以為我為何跟你交好？是你教會了我什么叫自保，什么叫六親不認(rèn)，沒有你月燭溟，就沒有活著的月凜天，你以為你對我很好？你對我的每一次好，都是剜骨的刀

    所以，你殺了那些反對戰(zhàn)王的大臣，嫁禍給戰(zhàn)王，讓他得暴戾之名，你還讓應(yīng)少安混在軍營中對戰(zhàn)王下了絞藤，慢慢折磨他到死？

    沈牧亭的聲音很平淡，沒有絲毫起伏，曾經(jīng)他被別人叫瘋子，可沈牧亭自有一套正確的是非之道?？涩F(xiàn)在，月凜天簡直是非不分。

    怨我對你太好。

    白眼狼，不過如此了。

    他心里不甘，自己費(fèi)盡心力都得不到的東西，就去怨懟身邊的人，可他有沒有想過，自己做的究竟對不對，又為何不得人心？

    這一套，月燭溟已經(jīng)不想再費(fèi)心思去教一個將死之人，他也沒那個耐心了。

    月凜天還想再說什么，卻只能動動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的臉飛快地灰白了下去，很快便沒了呼吸。

    沈牧亭握緊了月燭溟的手，自己切身體會了一次什么叫白眼狼，什么叫吃力不討好，想法走了極端，自己不改變，饒是大羅神仙也教不會他什么是對錯。

    太監(jiān)高亢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皇上，薨！

    月燭溟給了月凜天最后的體面，正常下葬，卻沒有葬入皇陵。

    月燭溟重新住進(jìn)了戰(zhàn)王府，方時鏡在月燭溟不在宣臨城的時間，已經(jīng)重新修建了戰(zhàn)王府，幾乎與從前別無二致，只是那些機(jī)關(guān)，方時鏡沒找到人復(fù)原，月燭溟也就沒再管了。

    可是住進(jìn)了戰(zhàn)王府，月燭溟便變得異常忙碌，各種折子全往戰(zhàn)王府送，雖未為皇，朝中的新老就臣儼然把他當(dāng)皇上，就缺了一個早朝。

    月燭溟煩不勝煩，每次都抱著沈牧亭哭訴。

    你們月家，或者這天下就沒適合當(dāng)皇帝的人？沈牧亭言笑晏晏，聲音也沒什么變化，月燭溟卻聽出了幾分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