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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又逢春在線閱讀 - 又逢春 第22節(jié)

又逢春 第22節(jié)

    第23章 破門

    庭中的宴席間, 趙懷憫顯然對弟弟有幾分不滿。

    等沈家的三人一走,便轉向趙恒,冷道:“八郎, 不是什么人, 都配和咱們攀親的?!?/br>
    顯然是方才的那一聲“沈表叔”讓他心中十分不悅。

    他和meimei趙襄兒一樣,對當年沈皇后的獨斷擅權耿耿于懷, 至今未曾釋然。沈皇后早已仙逝,蓋棺定論,圣人已將過去就此揭過, 無人會再追究。

    可沈家還有其他人在, 他一點也不想見到他們還能像過去那樣,借著外戚的身份,享盡眾人的奉承吹捧。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極宮里的御座上已換了人,如今他是太子, 阿父是天子, 根本沒必要再對沈士槐和顏悅色。

    偏偏八郎是個異類, 多年不來往的外戚, 那一聲“表叔”竟也叫得出口。

    趙恒一貫看不出情緒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贊同。

    在對沈皇后,乃至沈家人的態(tài)度上,他和長兄、阿姊都不一樣。

    在他看來,沈皇后對子女也許算不上親近,可在為政一事上,卻著實極有天賦。正是在她當政的那些年,大魏一步步走入更加繁榮安定的局面, 國力強盛, 百姓喜樂。

    阿父仁善易心軟, 處理朝政時,難免有思慮過多,舉棋不定的時候,正是有當年沈皇后打下的基礎,阿父才能做個安穩(wěn)的守成之君。

    他對這位不太熟悉的祖母沒有恨意,反而還懷有幾分敬佩之意。

    他一邊暗中留意庭中的動靜,一面淡淡地回答太子的話:“阿兄,不論配不配,沈寺丞都是阿父的表弟,是咱們的表叔?!?/br>
    血濃于水,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底下的一眾賓客中,沈家大娘似乎真的已經(jīng)醉了,正喚了侍女過去,仿佛要離席歇息。

    袖口那一段被酒濡濕的地方還泛著涼意,若他沒猜錯,方才敬酒的時候,沈家大娘便是在向他暗示著什么。

    “八郎,難道你真的像襄兒說的那樣,打算娶沈家的女郎為妻?并非我要干涉你的婚事,只是,沈家的那個女郎,若只是做一個妾,我不會說什么,可要做你的王妃,那實在是配不上了?!?/br>
    趙懷憫狹長的眼眸緊緊盯著趙恒,語氣里已經(jīng)帶了幾分明顯的不悅。

    趙恒頓了頓,沒有讓步,只是微微抬高了聲音:“是又如何?我不知什么配不配得上,我只知道,若不出意外,便應當遵守當初許下的諾言?!?/br>
    “哼,若沈家那個女郎相貌丑陋,兇悍刻薄,你也要娶?”趙懷憫說話也更不客氣起來。

    “是?!?/br>
    趙恒低垂著眼,毫不猶豫地回答,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趙懷憫忽然怒火中燒。

    “你!八郎,你看看自己說的是什么話!你這個皇子,你這個親王,把自己的臉面放在哪里!”

    他的聲音有些高,坐得近的幾位賓客都察覺到了不對,紛紛緊張地看過來。

    皇家兄弟忽然起爭執(zhí),極易引人猜測。

    崔桐玉左右看看,笑著緩和氣氛:“好了,你們兩個怕是都喝多了,快別說了,沒影的事,也值得你們起爭執(zhí)?可別叫人看了笑話?!?/br>
    趙懷憫已經(jīng)移開了視線,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層異樣的,憤怒的紅。

    另一邊,崔賀樟已經(jīng)讓府中豢養(yǎng)的伶人們到了臺上,自己則向眾人告罪,稱方才喝了太多,不勝酒力,要暫時下去歇息一番,請侯夫人代為招呼。

    趙恒想了想,趁機站起來,板著臉道:“阿嫂說得對,我的確喝多了,就不打擾阿兄和阿嫂的興致了?!?/br>
    崔桐玉看一眼身邊的趙懷憫,趕緊招手讓侍女來帶著趙恒下去歇息。

    趙恒仿佛也在氣頭上,冷冷地瞪那侍女,不讓她靠近:“我不用人伺候!”

    說完,也不顧其他人的目光,轉身就走。

    他走的方向,恰好就是崔賀樟離去的方向。

    一路上,還有兩個侍女小心地上前詢問,是否要服侍,趙恒始終做出一副怒火難消的樣子,一概拒絕。

    宴席間的熱鬧喧囂逐漸遠離,周圍的人也變少了。

    趙恒放慢腳步,始終不前不后地悄悄跟著崔賀樟。

    他從小在軍中長大,十七歲那年起,就自告奮勇跟著軍中的將士們上過好幾次沙場,大到同吐谷渾人正面拼殺,小到趁夜摸到盜匪的老巢,幫百姓奪回被搶的牛羊,都曾經(jīng)歷過,早就練就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尤其這一路行來,侍從們仿佛都已被支走了,四下越來越僻靜,根本沒人發(fā)現(xiàn)他。

    一連轉了好幾個拐角,崔賀樟才終于在一間僻靜的屋子外停了下來。

    趙恒沒有貿(mào)然靠近,而是先隱在一株參天古木后面,暗中觀察。

    崔賀樟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先匆匆四下掃視一番,沒見到人影,這才沖一同跟來的兩名侍從吩咐了一句,推門走了進去。

    那間屋子進深不長,門一開,就能看見一張長長的臥榻,榻上橫臥著一名女子,橙黃色的大袖衫,看起來異常熟悉,正是沈家大娘今日穿的衣裳。

    趙恒心道一聲“果然”,臉色頓時十分難看。

    崔賀樟,此人竟然膽大妄為到此種地步!

    今日是崔老相公的壽宴,便是身為人子,也不該在父親的生辰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更何況,外頭那樣多賓客,竟也敢如此放肆。

    沈家即便失勢,也仍是公侯之家,沈家大娘即便和離,也依舊是清白出身的正經(jīng)娘子,豈容旁人隨意欺辱?

    趙恒只覺得怒火中燒,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禁緊攥成拳,一個個凸起的骨節(jié)也漸漸泛白。

    ……

    屋里,月芙自兩名侍女走后,便開始忐忑起來。

    香爐里的煙霧裊裊地升騰著,帶著甜味的香氣逐漸濃郁。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種香氣有幾分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里嗅到過這種氣味。

    她心中不安,便從榻上起來,環(huán)顧四周,想用茶水將爐中的香熄滅。

    可目光尋了一圈,卻并未尋到茶具的存在。

    這間屋子在定遠侯府的西北一隅,已然離日常起居的地方有些距離,常年空置,連下人也不住在這處。

    想必,崔賀樟怕侯夫人起疑,到壽宴開始前不久,才讓人臨時布置了一番,屋里的用具并不齊全。

    既不能熄滅,月芙便想將窗推開,讓那氣味能散出去。

    可才從榻上站起來,便感到一陣輕微的頭暈。

    雖沒喝被崔賀樟下了藥的那杯酒,可在那前后,她卻是真真切切喝了不少的。

    好容易等那一陣暈眩過去,還沒行到窗邊,屋外的長廊上,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月芙腳步一頓,趕緊又回了榻上,側臥下,裝作半睡半醒的樣子,在心里猜測,來的人到底是趙恒,還是崔賀樟。

    不一會兒,腳步聲到了門邊,又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們兩個,一會兒到前面去守著,別讓其他客人往這個方向來。半個時辰后,再沈家那兩個過來,記得,別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動靜越小越好?!?/br>
    熟悉的嗓音,一聽就是崔賀樟,月芙的后背頓時生了一層細小的顆粒。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道瘦削的身影立在門口,恰好擋住了直射進來的燦爛日光。

    崔賀樟背著光,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可月芙卻已經(jīng)能在心里描繪出他那張乖張的,扭曲的臉。

    “崔、崔賀樟……”

    她下意識叫了他一聲,縮在寬大的袖口里的指尖已經(jīng)悄悄掐緊,迫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

    到底是在夢里將她折磨得痛不欲生的人,有旁人在場時,她尚能應對自如,現(xiàn)下獨處一室,心底那陣一直被壓著的恐懼便一下子涌了上來。

    “你別過來!”

    她咬了咬下唇,一面用力揪緊胸前的衣物,做出保護自己的樣子,一面在心里祈求趙恒的出現(xiàn)。

    因為太過恐懼,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沒有半點震懾人的作用,反而讓崔賀樟笑了一聲。

    他舔了舔唇角,先將門關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一步一步朝臥榻行去,最后,在榻邊半步的地方停下,慢慢俯下身,一手支在榻沿,一手湊近,撫摸月芙粉白的臉頰。

    “月芙,這名字與你很相襯,你這樣的美人,我從前竟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便宜了杜燕則那小兒,當真是教人后悔?!?/br>
    崔賀樟說著,臉也跟著湊近,輕輕地嗅她身上的幽幽暗香。

    “好在,如今也不晚,往后你跟著我,便不用擔心被人欺負了去——只有我能欺負你?!?/br>
    他的臉上露出笑容,原本就有些渾濁暗沉的眼眸越發(fā)讓人毛骨悚然。

    被他冰涼的指尖觸碰到的那一刻,月芙忍不住渾身一顫,原本因為害怕而僵硬得不能動彈的身在逐漸恢復了一些力氣。

    她飛快地偏開頭,用力推開他的手,從臥榻的另一側下去,忍著暈眩躲到屏風邊,緊張地看著他:“你別過來!”

    崔賀樟有一瞬間感到困惑。

    原本該變得柔若無骨,任他擺布的人,竟然仍舊行動自如,一時也不知是那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

    分明是當著他的面,將那杯酒喝下去的。

    他眼神一閃,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個箭步繞過臥榻,將月芙擋在屏風邊,然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摸了摸垂下去的袖擺。

    一片濡濕。

    “你沒喝?”他冷笑一聲,一下捏住她的下顎,“原來不是個單純無知的傻娘子。我倒忘了,你已經(jīng)嫁過人了。”

    混跡在平康坊多年,又常到京中各達官貴人的家中一同狎玩歌舞妓,崔賀樟多少知道那些娘子為了躲避旁人灌酒,會用這樣的伎倆。

    “讓你喝那杯酒,也是為了讓你一會兒舒坦些,你既然不要,我也不勉強,反正,今日你是逃不掉的?!?/br>
    眼看崔賀樟雙目漸漸變得赤紅,顯然已經(jīng)耐心耗盡,扯著她一只手腕,就想撕她的衣物,她止不住地絕望起來。

    心底甚至開始后悔,不該這樣冒險,想著一定要讓趙恒親眼看見崔賀樟的確欲行不軌。也不知趙恒是不是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早知如此,就該閉門不出,先躲過這一劫再說。

    正在這時,原本緊閉的屋門,發(fā)出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接著,就是急促卻沉穩(wěn)的腳步聲。

    崔賀樟攥著月芙的手腕,正背對著屋門的方向,聞聲一驚,正想回頭看看到底是誰,可還沒來得及動彈,后頸處便被一記強勁的力道擊中,接著,雙眼一閉,整個人就栽了下去。

    擋在眼前的人倒了下去,月芙還靠在屏風上,不住地喘氣,一抬頭,就看到了來人。

    深刻的五官,緊抿的薄唇,陰沉的表情,正是趙恒。

    她呆了一下,接著,便一下子撲過去,撲進他的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腰身,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渾身一顫一顫地哭了起來。

    “殿下終于來了……”

    趙恒的身子僵了僵,原本落在已經(jīng)倒下的崔賀樟身上的可怖目光逐漸軟化了一些。

    方才,崔賀樟進來后,外頭守著的兩名仆從一時沒有離開。

    他當時已然怒火中燒,可又怕萬一事發(fā),崔賀樟會選擇破罐破摔,將事情鬧得人盡皆知,便又等了一等。

    好在,那兩名侍從也不過是又在四下看了看,沒見到其他人,便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大約是聽了崔賀樟的吩咐,要守在宴席的附近,不讓其他人靠近。

    直到那兩人消失在視線里,趙恒才疾步行去,一腳踢開緊閉的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