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天和酷冷氣候，好像真能磨平一個人的棱角，不知是不是出于方肆的錯覺，他覺得粥粥疇昔的鋒利感和棱角都鈍化了，恍若灘涂之上的貝類，悄然張開了堅硬的外殼，露出了柔弱的一面。當(dāng)然，也可能是她的求生欲在作祟，她知道他對她的情意，所以當(dāng)他愿意救她時，她準(zhǔn)確無誤地利用了他這一份善意。不然，其他人愿意助她時，她反而峻拒呢？

    方肆不想去深究這其中的計較，他已經(jīng)放寬了心，他想對粥粥好，就對粥粥好，不管粥粥對他心存什么心思，他覺得，喜歡和愛，兩者本身就都不是一場平等的交易。他愿意做虧損的那一方。

    幫她穿上了大棉襖和圍上了鑲絨圍巾，她成了一團(tuán)綿綿的糯米粽子，只露出一個腦袋來，方肆適才想起自己忘記給她帶棉絨手套和防風(fēng)口罩了，看著她被風(fēng)霜摧殘得泛紅的鼻尖和臉腮，嘴唇也是干裂著，他摘下了自己的手套和口罩，幫她戴上。

    粥粥微愣，想要推阻，但他攔住：“我還能頂住風(fēng)雪一些時候，但你受不住，你看看，你的手和嘴唇都脫皮了?！?/br>
    趁著她躊躇之際，他已經(jīng)有了行動，動作溫柔卻堅定地幫她戴上了手套，順便幫她戴上口罩，怕她顧忌些什么，他補(bǔ)充了一句：“我值班前刷了牙，口罩也做過了酒精消毒，你不要怕。”

    粥粥：“……”口罩的內(nèi)側(cè)，的確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方肆幫她御寒工作做足，接著站起身，扶她站起來：“我在塔上帶了些食物，我正準(zhǔn)備吃，但食物很多，我一個人吃不完，你跟我一起？”

    一句邀請被他說出了陳述語氣。但他的確在照顧她，他明明知道她的任務(wù)，但他不顧忌。

    粥粥沒有搖頭，口罩上方的那一雙眸子，湖光粼粼，水波搖曳，瞳心被雪氣氤氳得起了大霧，她裹藏在袖內(nèi)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心內(nèi)盤亙良久。

    終于，她把手從袖內(nèi)緩緩伸了出來，試探性地牽住了他右手手腕，力道很輕很輕，三秒后，似乎怕他會覺得唐突，她又松開了，聲音輕輕弱弱：“一起?！?/br>
    方肆看著她的反應(yīng)，驀覺好笑，這一下輪到他牽住她的手，包筍衣似的抱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小，哪怕戴著手套。

    冷風(fēng)怒雪仍在天地間肆虐，逆著雪勢風(fēng)浪，他帶著她翻越了城墻，翻上了瞭望塔。

    熱飯熱食使用保溫盒盛裝的，方肆揭開了盒蓋，最頂層是干炒瘦rou牛河，第二層是番茄炒蛋飯，最底層是一大碗rou丸子枸杞湯。方肆一邊拿碗幫她添瘦rou牛河，一邊道：“我之前聽鹿寺說過，你挺喜歡吃干炒之類的面，我就嘗試做了這個?！?/br>
    粥粥聞聲，抬眸看著他，視線從他俊朗的面龐，徐緩地落在了他為她添盛的面碗上，面條色澤并不甚明艷，瘦rou也切得不散均勻，面條上似乎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咸味，想必是鹽放多了。

    粥粥伸手自然而然地接過了碗，拿著筷箸：“我嘗嘗?！?/br>
    品嘗完，她道：“進(jìn)步空間很大?！?/br>
    方肆笑：“勞煩你以后督促我進(jìn)步啊?！?/br>
    粥粥看他一眼，臉有點燒。

    瞭望塔里安置著小火爐，火爐里的火旺盛燃燒，把塔內(nèi)的空間烘烤得暖融融，兩人開飯，一人吃面，一人吃飯，吃飯時彼此極為默契地沒有說話，塔外的風(fēng)雪聲一時成了背景音。

    吃完了飯，兩人一起收拾碗筷。

    飯后，方肆從大衣里摸出一袋冰糖，問她：“你要吃嗎？算是飯后小菜?！?/br>
    粥粥看著那袋冰糖，垂著眼睫：“我沒有吃糖的習(xí)慣。”

    方肆撥開了糖袋，扔了一顆冰糖到嘴里，舌頭與上顎含著，眼尾翹了起來，瞇成了兩道上弦月：“糖的味道也超現(xiàn)實，你要不要試試？”

    粥粥將信將疑地看著方肆的臉，反復(fù)確認(rèn)他眼中的誠意。

    末了，她妥協(xié)了似的，朝著他伸出手。

    他給了她一塊糖，她照他的方式含著糖，冰糖銜在唇舌之中，甜度與冰感碰撞在味蕾之上，一通勁涼之感從肺腑之中升起，喉間仿佛歷經(jīng)了一遭冰鎮(zhèn)，裹挾著一團(tuán)涼氣，直直逼上齒關(guān)。

    粥粥很輕地笑了笑：“的確很超現(xiàn)實?！?/br>
    似是被眼前女子的笑晃了晃眼，方肆看著近在眼前的她，忽然很想做些什么事情來襯一襯景?？伤謸?dān)憂粥粥會被他嚇著，繼而縮回去了。

    方肆只好借煙澆愁，他從大衣外兜摸出了煙枝和打火機(jī)，捻著一枝煙銜在嘴里，等待糖融化在齒腔的空當(dāng)兒，他聽到粥粥對他說：“打火機(jī)給我?！?/br>
    方肆覺得她也要抽煙，下意識調(diào)侃：“meimei要學(xué)乖才行，不能學(xué)哥哥抽煙。”

    粥粥一愣，知道他是誤會了，她輕咳一聲，不太自然解釋道：“幫你點煙?！?/br>
    方肆反應(yīng)過來，一邊笑，一邊遞給她打火機(jī)：“這是meimei對哥哥的犒賞？真讓哥哥意外?！?/br>
    粥粥沒接話，這時，方肆的身體傾斜而來，她的身上壓下來他的身影和氣息，兩人的臉近在咫尺，她能清晰地看清他眼瞼處的睫毛。

    粥粥的手指摁開了火，蒼藍(lán)色火焰在她的手上翩然起舞，火光映照在她秀挺的容顏上。

    方肆沒有把煙嘴伸過來。

    粥粥聽到他說：“現(xiàn)在哥哥不想抽煙了，能不能要別的犒賞？”男人嗓音喑啞。

    粥粥抬眸看著方肆，他的眸中藏著幾顆希冀的星星，視線既誠摯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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