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飄飄醫(yī)生、巴瑯的寶寶以及爺爺，我們現(xiàn)在有十個人了！”阿遙掰著手頭，數(shù)了三四遍之后，篤定地說。

    而林律師的郵件卻發(fā)得越來越少，他對即將聚齊十二位海底族這件事似乎并不太感興趣。即便是收到唐靈詢問身份認證流程的郵件，也視若罔聞，一概不回。他在最近一封郵件里寫道：“海底酒在日本也頗受歡迎，想必這會給海底族的損失帶來一些補償。我建議阿遙、巴璞等各位朋友，可以專心地經(jīng)營企業(yè)，重建家園，至于索賠之類的事情，太過遙遠。不提也罷。”

    2.

    “請告知社長，我已按照會社的要求進行了勸誡。如果再繼續(xù)扣押我的護照，我就要聯(lián)絡大使館進行協(xié)調了?！绷致蓭熗仆蒲坨R，語氣強硬卻禮貌。

    池田佑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抖著打印出來的郵件內容，干笑了半天，像喉嚨里塞了許多烏鴉羽毛，發(fā)出惱人的咳嗽聲。他指著翻譯出來的文字問：“林律師似乎一直在指點他們做事。我的腦子很笨，在里面讀出很多暗示，卻搞不明白。還想請林律師解釋一下。”

    林律師站起身來，想借著沖泡咖啡的時間來琢磨一下說辭，而池田佑帶來的兩名黑衣人立刻把他摁回到座位上。

    “池田先生是打算非法拘禁我么？”林律師拍拍肩部被摁褶的衣服，淡淡地問道。

    “那怎么會呢？”池田佑放棄了那種皮笑rou不笑的表情，像在看一只被捉弄的小狗，直截了當?shù)貑柫致蓭?，“對了，林律師，貴國對于包庇是怎樣看待的呢？”

    這句話仿佛擊中了林律師的額頭，林律師連連擦著腦門泛起的冷汗，強行說道：“池田先生是遇到了這方面的問題嗎？”

    “沒有，沒有?！背靥镉幼兊糜迫蛔缘?，他掏出一只絳紫色的雪茄，問林律師抽不抽。

    林律師慌忙擺頭，告訴他，太太不讓。

    “哈哈哈哈，太太不讓?！背靥镉影褵焽娤蚍块g上空，夏末秋初的空氣干燥極了，端坐在椅子上的林律師像被抽干了汗水，整個人都是濕漉漉的，襯衫在背上印出一個沮喪的哭臉。

    池田佑有意拖延這折磨人的時間，直到抽完半根雪茄，他才不慌不忙地說：“林律師的太太，應該不能稱為‘太太’吧；林律師的兒子，似乎也和林律師沒有什么血緣關系吧。若仔細論起來，林律師的兒子，應該是日本國籍才對……”

    3.

    在尋找其他海底族遺民的過程中，一張舊報紙被送到海公子的莊園。

    “這是我潛進《奇報》社舊址找到的?！甭褂浾呋翌^土臉，像邀功一般地告訴大家，在 2021 年，《奇報》曾經(jīng)刊載過一則新聞，那條新聞不過是豆腐塊那么大小，在《奇報》那些魑魅魍魎的故事中只占據(jù)了小小的角落。

    “這條新聞里提到過一只人魚?！甭褂浾咝男哪钅畹摹镀鎴蟆飞缫呀?jīng)倒閉很久了，它的辦公樓成為一家糖果工廠，這些舊刊物堆放在庫房中，上面至少壓了幾百罐糖果。

    “是的。我可以給她作證?！背粤颂嗵鹞铮丸钡纳ぷ由硢?，他是吃到第九罐是才從那堆泛黃的紙張里找出了這份《奇報》。上面提到，本市一家醫(yī)院將會為一名“人身魚尾”的女子做 MECT 治療。

    “什么叫 MECT 治療？”海公子問。

    “是一種可以幫人清空回憶的治療方式?！碧旗`抿著嘴說，她羞于承認自己曾檢索過這種治療方式。這種電擊療法可以幫助治療抑郁癥，副作用是會使人遺忘大多數(shù)記憶。很多受了情感創(chuàng)傷的人，都會尋求這種快捷但殘酷的治療。

    “一條人魚能有什么創(chuàng)傷？你看阿遙和巴璞，個個都是樂天派……”海公子不屑地撇撇嘴。

    “問題是，除了核廢水帶來的退化之外，海底族是不會忘記什么事的。”巴珊已經(jīng)能從海缸中走出來，盡管沒有了婀娜的腰肢，她還是走得風情萬種，在地毯上留下兩行妖嬈的濕腳印。

    這只胖胖的儒艮充滿自信地坐在沙發(fā)上，等待侍者送來金燦燦的海底酒，一飲而盡之后告訴大家：“至少我們儒艮家族的人魚不會。人類的童話中，小美人魚寧肯失去長發(fā)、失去舌頭、失去魚尾，也要來到陸地尋找王子，就是因為她永遠無法遺忘。人類總說魚的記憶只有 7 秒，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人魚最多只會失憶 7 秒，7 秒之后還是會反復思念自己的所愛之人。”

    唐靈失望地放下了那張報紙，抱著一只靠枕癱在她身旁，說道：“那么這條新聞就是以訛傳訛了。新聞上寫了，這名患者經(jīng)過治療之后，遺忘得非常徹底?！?/br>
    “不會的?！镀鎴蟆窂牟豢羌傩侣?nbsp;！”鹿記者據(jù)理力爭，她堅稱《奇報》上所有的故事都是真實存在的，“你們看這里——明確提到了，這名女子是跨過海防線游過來的，屬于偷渡者。她曾經(jīng)去過‘泰多金’律所尋求身份方面的幫助。”

    唐靈一聽泰多金律所的名字，重新抓起那張報紙，仔細看著照片里那名面色蒼白的人魚——尖而小的下頜，倔強的眉和眼之間有一枚小米粒般的紅痣，這讓她的眼神看起來要么是在挑釁某人，要么是在引誘某人。她的長發(fā)和巴珊一樣垂到腰間，雪白的手臂緊緊地捏住被角，像是被鏡頭的出現(xiàn)嚇了一跳。

    “這個表情我好像見過……”唐靈回憶著，這種兇而嬌憨的神情，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打給林律師的視頻查崗電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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