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律，您沒事吧？保安說看到您被人綁架到游泳池了?！辈恢獮槭裁?，問話的青年律師聽起來很是興奮。一聽說林律師被綁架了，會議室里那些懨懨欲睡的年輕人們登時清醒了過來，像脫籠的麻雀一樣在這座寫字樓中四處飛散。

    “我，我很好啊。我游泳呢，游泳?！绷致蓭熢谒锟鋸埖剞痈觳驳磐?，暗暗祈禱，只求不要突然抽筋。

    “剛才在監(jiān)控看到幾個奇形怪狀的人圍著您……”保安沖了過來。

    “啊,你是說這個吧，這是我的，游泳圈?！绷致蓭熢谒锖鷣y撈了一把，把巴璞捉了上來，讓他臉朝下、背朝上浮在水面上，然后自己趴了上去。巴璞身材嬌小，林律師不得不立起一條腿，以“貴妃臥”的姿態(tài)側躺在上面。

    2.

    “我有在大事發(fā)生之前游泳的習慣。”林律師咳了一聲，優(yōu)雅地劃著水。水下，阿遙一手拉住唐靈，另一只手則顫顫抖抖地托起了巴璞和林律師的全部重量。

    “這個禿子好沉……”阿遙艱難地說。

    唐靈在水下無法說話，只能順著阿遙的目光遠遠望去，水面上，一個小小的、毛茸茸的假發(fā)片漂了起來。然而林律師渾然不覺，頂著亮晶晶的天靈蓋，給聞訊趕來的青年律師們講解“保持頭腦清醒的重要性”。

    “每逢大事，必有靜氣。說的就是我這樣的人。海氏集團對律所有多重要我已經不用再說了，就這樣吧，你們都回去繼續(xù)準備吧。我再冷靜一會。”林律師很得意自己的沉穩(wěn)。

    第一位趕來的青年律師實在憋不住了，提醒林律師：“林律師，您假發(fā)被水沖走了?！?/br>
    “我故意的。為了冷靜。”林律師強顏歡笑，直到看著這些年輕人們走出游泳館的大門，才拍打著水面，“快快，快游過去拾起來。那不是假發(fā)，那是我的尊嚴！”

    “林律師！這差點就是一條人命。”在水底憋得瞠目結舌的鹿記者終于能浮上來換口氣了，然而很快就被林律師再次摁進水中。

    找遍了整座樓的裴子航也趕了來，他是一層層跑著找的，滿頭大汗，外套搭在手臂一側?？吹搅致蓭熢谒锇踩粺o恙，他松了口氣，“林律，您沒事就好。您別著急，慢慢冷靜。一切有我?！?/br>
    逆光中，林律師最初沒看清這個黑黝黝的小伙子是誰。聽到話語聲，才支支吾吾地回過頭，仔細看了看幾乎被烈日曬脫了相的裴子航。

    律所的同事都知道，從醫(yī)院清醒后，裴子航第一時間遞交了辭呈，租賃了救援船只要出海。后來是他的父母來到律所，撕了辭呈，通過衛(wèi)星電話一次次的以死相逼，心灰意冷的裴子航才重新回到了陸地。

    也許別的同事尚未發(fā)現(xiàn)，昨夜加班時，林律師在茶水間曾親眼看到裴子航在服用抗抑郁藥物。他本打算和妻子通完電話就單獨和裴子航聊聊，誰知在樓下就被唐靈“綁架”了。

    “小裴，你等一等?！绷致蓭熗Ｏ铝耸叭〖侔l(fā)的步驟，重新趴到巴璞身上，像掏心掏肺的老大哥那樣審視著裴子航，“有件事，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和你說。用心良苦啊，我怕說出來會把事情搞得更復雜……這樣吧，你先告訴我，你和方玫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了？”

    “?。俊迸嶙雍礁械侥橆a一熱，說：“林律，我們就是聊得來的朋友?！?/br>
    “朋友，朋友，那就好。”林律師放下心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滿鼻子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他準備出這個秘密，“你知道嗎？其實——————啊?。。。?！”

    他原本想說“其實唐靈還活著，就在這里”，然后欣賞這對苦命鴛鴦抱頭痛哭、重歸于好的場景。然而，就在他下意識地低頭望進水里的那一瞬間，他看到唐靈和阿遙緊緊擁抱在一起。

    臉貼臉，面貼面，嘴唇吸住了彼此。

    3.

    林律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伸頭朝水里望著，心臟都快從嘴里跳了出來：現(xiàn)在的年輕人，感情也太奔放了！好好的怎么就親上了？

    “林律？”裴子航站在泳池旁，一臉茫然地看著林律師，“您想說什么？”

    “呃，”林律師把到嘴邊的話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大腦飛速旋轉，臉上面不改色。

    “你知道嗎？其實，其實——我禿頂了?！绷致蓭熒釛壱患褐恚K于是圓上了那句話。

    裴子航像是被一塊干面包噎住了，點點頭，艱難地把目光從漂在水上的假發(fā)套轉移到林律師臉上，說：“我……現(xiàn)在知道了。”

    “那就好?！绷致蓭燅R上說，松了口氣，像卸下千斤的擔子。水底下的唐靈和阿遙還是臉對臉地貼在一起，林律師只能伸了一只手下去，胡亂地在他們中間拍打著，試圖分開他們。

    “那這和方玫有什么關系？”裴子航仿佛終于咽下卡在嗓子眼的干面包，試探著問。

    “當，當然有關系！”當初招裴子航進來時，林律師就相中了他縝密的邏輯，但是這一刻，林律師為自己的選擇叫苦連天。然而，征戰(zhàn)法庭幾十年的林律師也不是吃素的，心里慌亂如鼓，臉上頗有風度地露出笑容，淡淡道：“我聽說——她到處和別人說我禿頂了?！?/br>
    裴子航終究還是嫩了點，急切道：“她沒有！”

    “那就好?！绷致蓭燑c點頭，一副看得很淡的樣子。

    “嗯。”

    “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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