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舟心嚇一跳，還以為自己偷瞄被人逮個正著，心正虛著，就聽季景辭半是嘲諷半是嘆道：“孤現(xiàn)在也就配整天打理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這些折子不看也罷！”

    宋舟舒了口氣，她雖然能聽出來季景辭這口氣不是朝著她發(fā)的，可是卻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移開了目光不說話。

    季景辭揉了揉眉心，他其實叫宋舟過來哪里是需要治病，不過是擔(dān)心蕭明月為難她，見她完好無損，他也放下了心，本想把這些瑣事處理完，卻很難像以前兩人隔空相處那樣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他甚至總覺得宋舟在暗暗地瞧著他，讓他一時有些分神。

    他索性撇開了這一堆雜事，心里又有點為假裝發(fā)脾氣而心虛，見宋舟坐得遠(yuǎn)，他有心拉近兩人距離，因而問道：“坐那么遠(yuǎn)做甚？不是讓你來看病嗎？”

    本來兩人自回京后就一直有些疏遠(yuǎn)，即使上次達(dá)成了共識，可是看這情形還是有些疙瘩，他何曾去嘗試過揣摩一個女子的心思，偏偏又是特別在意的，一時間話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宋舟本不是扭捏的人，自上京后種種小心思卻紛至沓來，這種變了一個人的感覺讓她很是不適，想起近日的所見所聞，她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直直問道：“請問您是以太子殿下的身份要求下官看診嗎？”

    季景辭愣了，他倒沒想到她突然問得如此直白，可是轉(zhuǎn)念一想，這不才是她本來的樣子嗎？比起兩人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拘束他還是更喜歡她這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像他們曾經(jīng)一直相處的時候，只是平等的兩個人。

    他直直地看著她，輕聲卻又堅定地道：“只你我二人私下相處，我都只是景辭?！?/br>
    秋風(fēng)自窗欞絲絲沁入，挾著淡淡的木槿花香，季景辭的聲音明明不大，卻在宋舟心里有如鐫刻。

    見她愣著，季景辭推著動椅行至窗扇下，笑問：“不知現(xiàn)在，可否請宋大夫替在下看一看這病腿了？”

    宋舟回神，四下看了，季景辭的動椅雖然比這些客椅略高，但是也不方便，她起身自春凳上取下一副軟墊，放在了季景辭動椅前。

    季景辭正疑惑她要干嘛，就見宋舟筆直跪坐在軟墊上，打開診箱，專心致志地清點起來。

    “這個診箱是太醫(yī)署配的，有些我慣用的不太齊，也不熟練，下次我還是帶自己的了?！彼沃鄣皖^解釋道。

    季景辭見她纖長瑩白的指節(jié)在診箱里翻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清點工作做好之后，影書親自端了凈水來，宋舟凈了手，見影書又兀自消失，身形利落，她覺得此人略有些眼熟，不過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了。

    季景辭知她疑惑也不解釋，只避重就輕道：“他是我的心腹，這臨風(fēng)齋內(nèi)的任何事他都不會外傳?！?/br>
    宋舟也沒多想，因為她的心思都被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給占據(jù)了，她本以為只是尋常的看診，之前開醫(yī)館也不是沒有給男病患看過腿部外傷，可是那會兒診室多多少少都是有人的，且尋常百姓都是穿著短褂長褲，她又一心看診，倒也心無旁騖。

    可是季景辭跟那些人明顯不一樣，宋舟猶豫半晌，只得偏頭輕輕道：“勞駕?！?/br>
    少女跪坐身前，略略側(cè)首，季景辭能清晰地看見她羽睫輕扇，連秀氣挺直鼻梁上的白色絨毛逆著光也似乎根根分明，還有調(diào)皮的碎發(fā)逃出耳后繞至白玉下頜……

    他伸手想替她撇至耳后，卻被這一聲“勞駕”驚醒，一時間有些尷尬，好在他向來善于掩飾，順勢將煙青錦袍的衣角束至一側(cè)，迆迆然道：“請?！?/br>
    這樣也挺好的，他想。

    宋舟掩下心中雜思，認(rèn)真檢查起來，即使隔著一層白色綢料，也能感受到他的膝蓋等處有些膈手，瘦得驚人，想來是久坐所致。

    見宋舟小臉皺成一團(tuán)，季景辭有些不忍，他對自己的腿心里是有數(shù)的，剛想開口解釋兩句，又見宋舟忽然用手緣外側(cè)巧勁兒敲了敲他的膝下。

    他蹙眉看向宋舟，卻見她眉目沉滯，眼帶疑惑，“你這骨接得沒問題，也不知道為什么還沒恢復(fù)？因為久不行走，血rou都不皮附了，好在經(jīng)絡(luò)初試通暢，骨骼結(jié)實，我扎幾針你看看有反應(yīng)沒？”

    季景辭倒不意外她會這么直白的問出來，他這腿，太醫(yī)署多少有經(jīng)驗的老國手都看過了，為什么站不起來走不了，誰敢問？又有誰敢說？

    宋舟下手試了試他的足三針，可惜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有些疑惑，講道理這不應(yīng)該呀。

    她又仔細(xì)瞧了瞧季景辭的臉色，見他眉目端正，神情無辜，確實是沒有反應(yīng)的樣子，說實話，她現(xiàn)在特別想讓他光著腿腳讓她檢查一下，可是這話還真不知道怎么開口。

    季景辭見宋舟時而皺眉時而偷覷，白玉般的下頜抿得緊緊的，不似平日，這樣的她還是第一次見，讓慣常在太醫(yī)面前裝模作樣慣了的太子殿下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在他反應(yīng)快，輕咳一聲，努力扯了扯嘴角裝出一副受傷又心灰的樣子，啞著聲嘆道：“我這腿腳，很麻煩吧……”

    宋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這事兒從一開始就透著怪異，她起身朝季景辭行了一禮，坦然道：“宋舟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殿下寬宥。”

    雖說二人私下相處不談尊卑，但見她突然如此鄭重，季景辭還是斂了神情，“你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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