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頁
季世子靜靜喝了片刻,偏頭看了齊大小姐一眼,突然開口問她:“我走之后,阿玉同齊小姐你閨中閑聊一些小女兒私話,應該不比我在時拘束,她有告訴你一些別的事嗎?” 他走后她們的確閨中閑聊了一點別的,但應該算不上小女兒私話…… 齊大小姐對自己的定位是個軍中女兒。她這個軍中女兒最近癡迷于火球改良不能自拔。成玉雖然在這上頭不及她癡迷,但這樣危險的東西她也很是喜愛。因此季明楓走后,為了讓成玉醒醒精神,齊大小姐就和她分享了下她最近新設計的竹火鷂,還在梨響設置的結界里爆破了幾個火鷂給她看。 季世子問她,成玉有沒有告訴她什么別的事,成玉倒是告訴過她把竹鷂子里的卵石換成鐵渣,火藥爆破出的威力應該會更巨大……但她不太認為季世子想要聽的是這個…… 她謹慎地問了季世子一句:“比如呢,世子認為阿玉應該會和我說什么事?” 季世子目視窗外,淡淡道:“比如她也許會告訴你,她終于發(fā)現了,她其實是喜歡連三的?!?/br> 齊大小姐卡了一會兒,看季世子一臉愁悶,實在不好說她們剛剛沒談別的,只談了談造火藥的事。同時她亦甚感驚訝,不知季明楓為何會如此悲觀,思索了一陣,她道:“我的確看不出來阿玉她喜歡世子?!边@句話顯然很是扎心,季明楓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齊大小姐定了定神:“但也看不出來阿玉喜歡大將軍,她對你二人……一位當作她的友人,另一位則當作她的兄長,她待大將軍是有些特別吧,但……” 可見齊大小姐對自己的認知何其準確,這種事上她的確當不了解語花,顯見得季世子又被她切切實實扎了一刀,但齊大小姐并沒有察覺,只是真誠地提出了一個建議:“依我所見,阿玉她還不大開竅,因此你和大將軍機會其實是一樣的,我想你與其在此買醉,不如也趁這個機會,讓阿玉她知曉你的心意,你覺得呢?” 季世子淡淡道:“連你也看出了她待連三的特別,那便沒有什么可說了?!饼R大小姐隱約覺得這句話不太對,自己是不是給看低了,但來不及細想,只聽季明楓繼續(xù)道:“連三唐突了她,她卻沒有生氣,只是有些困惑和煩惱,我說不上多么知她懂她,卻也明白這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不明白的,或許只是她自己?!?/br> 季明楓一向話少,喝酒之后,話倒是能多一些。齊大小姐想了想,覺得他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季明楓悶了半壇酒下去,再次開口道:“不是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心意,只是如今,我沒有告訴她的資格,也沒有那個機會?!?/br> 齊大小姐見不得一個大男人這么喪氣,忍不住鼓勵他:“或許,你試試?” 但季明楓卻像沒有聽見,只是提著酒壇屈膝坐在窗邊,遙望夜幕中剛剛出現的天邊月,仿佛有些發(fā)怔。半晌后他似又有了一些談興,低聲道:“去歲時有一陣,阿玉很是纏我,彼時我卻執(zhí)意推開她,有個人告訴我,若我推開她,有一天我或許會后悔,我不以為意。”良久,他笑了一聲,“她說對了,我現在每天都在后悔,痛悔,悔不當初?!?/br> 齊大小姐抬頭看向他,見他閉上了眼,臉上沒有什么傷痛的表情,聲音中卻含著許多痛意。 齊大小姐亦望向天邊月,心想季明楓竟同她說了這樣多的心事,可見是醉了。若是他清醒時,絕不會對她說這些話。季明楓從來不是個愿意示弱的人,而這些話聽著太可憐。她嘆了口氣,感覺是時候將他領出去送回十王所了。 自將軍府那夜后,天步得以再次見到成玉,已是在九月二十八的乾寧節(jié)。 乾寧節(jié)是今上成筠的生日。是日,民間各家各戶要圍爐吃宴,夜里還有煙花可看。朝中的規(guī)矩更大些,一大早,文官之首的右相和武官之首的大將軍便要率正七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去大瑤臺山的國寺敬神拜佛,為皇帝祈福;而后回宮中為皇帝上壽酒;接著還有禮部下頭的教坊司排演了一個月的歌舞雜耍可看,晚上則留在御園陪皇帝一起賞花燈??傊?jié)目安排很是豐富。 天步見到成玉,是在國寺的藏經閣之外。前一陣國寺住持慧行大師自機緣中得了失傳近千年的《佛說三十七品經》,卻不知是真經還是偽經,一直想請連三幫忙辨一辨。故而趁今日祈福事畢,天步便伺候著連三,陪同慧行和尚在藏經閣中耽擱了一時半刻。結果步出藏經閣,一眼便看見了一身郡主冠服靜立在前頭那棵老銀杏樹下仰望樹冠的成玉。 國寺中這棵銀杏樹壽已近千,樹干須以數人合圍,樹冠更是巨如鯤鵬,值此臨冬時節(jié),葉墜紛紛,似在樹下鋪了一層黃金氈,的確有一觀的價值。藍的天,金的樹,青衣的少女,三種色彩皆純粹鮮活,加之古樹靜穆,少女絕色,便更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景。 連三顯然也瞧見了成玉。天步留意到他雖未止步,但在看見成玉的那一刻,腳步分明頓了頓。 慧行和尚在旁邊引著路,正是向著那棵銀杏樹而去,漸近的腳步聲令少女偏過頭來。待看清走來的是誰時,那難得盛妝的一張臉上竟流露出了驚嚇的表情,幾乎是立刻背過了身。她身旁的侍女有些不解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后低頭和她說了一句什么,卻見她搖了搖頭,與此同時竟有些倉皇地提著裙子跑了出去,跨出門檻時還絆了一步差點摔倒,就像是在逃離什么洪水猛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