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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玉將扇子抵在額頭前。她其實不僅將伶人喚做jiejie,她也將伺候她的侍女喚做jiejie,甚而平安城青樓里的小娘們,凡她見過的,她都叫過jiejie。姑娘們覺得她嘴甜,又難得是個一擲千金的敗家子,因此都喜歡她,她從來沒覺著這是個什么問題,頭一回被人如此指責,一時間有點蒙。 孟珍繼續(xù)道:“近一月來,我見郡主在此賞花觀鳥,蓄禽垂釣,如今竟還同伶人廝混在一起,郡主便打算日日如此么?” 成玉覺得自己這樣已算十二分修身養(yǎng)性了,須知她在平安城中要能做到如此,朱槿是要開心得每天燒高香的。她笑了笑,揚眉向孟珍:“我這樣難道還不夠好么?” 孟珍從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眼中浮現(xiàn)輕視意味,微微挑高了眉:“郡主想過這樣的日子,便不應待在麗川王府中。麗川王府同京城中的王府別有不同,容不得一位富貴逍遙不解世事的郡主,郡主在此遲早要拖累世子,不如早一日回你的靜安王府,如此,對郡主、對世子、對王府,都是樁好事?!?/br> 成玉用扇子尖兒撐著下巴尖兒。 孟珍淡淡:“還請郡主仔細考慮。”話罷不待成玉回應,已移步邁出涼亭,于微雨中淡然而去。 紅衣歌姬憐音隨意撥弦,重彈起方才那支小調來,成玉還用扇子抵著她的下巴尖兒,半晌道:“蜻蛉jiejie說珍姑娘會來挑釁我,憐音jiejie,我怎么覺著珍姑娘這不像是在挑釁我,是在趕我出王府啊?!?/br> 憐音微微一笑:“郡主用趕這個字,算不得是個好字,奴婢以為委婉一些,用勸這個字,聽著要好聽些。” 成玉刷地攤開折扇,半掩住臉,動作端的風流,輕輕一嘆:“都是想我走啊?!?/br> 憐音抱著琵琶幽幽然唱了一句:“瓊花折,冷香謝,西風只向無情夜?!睆澝家恍?,“郡主同奴婢聯(lián)詞聯(lián)曲為樂,何苦為他事多費神思。郡主擇的這一曲本就有哀調,配郡主這句詞,倒顯出十分的傷懷來,奴婢便將這句詞減了兩個字,郡主可覺得是否不那么寥落了?” 成玉扇子一收,樂出聲來:“憐音jiejie不愧為詞曲大家,是個煉字之人?!?/br> 但成玉回頭還是想了想離府這事兒。 她待在麗川王府,乃是因她欲同季世子結交,加之恰巧她的忠仆朱槿那陣子覺得她很討人嫌順勢把她給扔這兒了。 朱槿的意思是半年后再來接她。她初來王府時二月中,此時才將將五月中。 她同季世子走到這一步其實很沒有意思,她再待在王府的確有些說不過去,但麗川不比平安城太平,她就這么貿(mào)然離開王府,若她出事,皇帝的態(tài)度不好說,但朱槿一定徒手將麗川王府給拆了……著實是給老王爺夫婦添麻煩。 她覺著還是待著為好。 此后每每同孟珍相逢,瞧著對方隱含著“你怎么還沒有離開”之意的眼神,她都當瞧不見了。 有一回為了捉一只飛去花園中那座流泉瀑的彩蝶,成玉躡手躡腳地跟過去,一耳朵聽到山石一側孟珍同她的侍女用南冉語閑話,有幾句說的是她。 那侍女道:“世子殿下這一月來每日都要來花園中走一走,姑娘你……” 孟珍沒有說話。 那侍女恨恨道:“那紅玉郡主為何還不離開?道理姑娘都同她說明白了,她便安心在王府中當一個拖累世子殿下的無用之人不成?她是未聽明白姑娘的意思還是……” 孟珍開了口:“她明白,”淡淡道,“只是中原女子,大約骨頭都輕?!?/br> 說著二人步出山石,一眼看到她,那圓臉侍女一臉慌亂,孟珍倒是頗為鎮(zhèn)定,還皺了皺眉。 成玉展顏一笑,豎起手指來放在唇間,同她們比了個噤聲的姿勢,又指了指停在一朵大紅色佛?;ㄉ项^的彩蝶,躡手躡腳地靠近那朵佛桑花,似只捕食的鷂子猛朝那彩蝶撲了過去,又立刻從花叢里爬起來煩惱道:“咦,這樣都能叫你跑了!”一路追著翩飛的彩蝶而去。 柔和軟風中聽到身后那圓臉侍女松了口氣:“幸好她不懂南冉語。” 孟珍淡淡道:“能聽懂又如何?!甭曇糁形⒑猓氨闶沁@樣一個玩物喪志之人!” 成玉追著彩蝶而去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 若是在平安城,有誰敢說她骨頭輕,她能將對方打個半身不遂,別說打一個蠻族公主,便是打當朝的公主都不在話下。但念及她今日是在麗川王府,如蜻蛉所言,孟珍于季世子有大用,季世子同她雖然這樣了,但總是救過她。且她蒙麗川王府殷勤照拂了三月,因朱槿是個說半年后來接她就必定會在半年之后才來接她的說話算話之人,因此他們還得再照顧她三個月。 終歸麗川王府對她有恩。 她愿意為了這個恩,多擔待一些孟珍對她的莫名敵意。 季夏時節(jié),三伏里赤日炎炎,花園中待著嫌熱,蜻蛉便領著成玉出門聽說書了,倒是很少再看到孟珍。蜻蛉提了一句,說近日前府事多,世子十分忙碌,成玉并不多問,蜻蛉也就不多說。二人只是聽書看戲,玩物度日。 結果那個月末,出了事。 季世子領著精兵良將去探了南冉古墓。前去十八人,回來只得兩人。一個是孟珍,一個是為了救她而身中劇毒的季世子。 季世子身中劇毒,生死一線,照理說這是個緩和季成二人關系的好時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