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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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夜深呼一口氣,隨手翻了幾頁便合上,嘆道,還真是寶貝,要命的寶貝。 第一本冊子上詳細記載著秦河沿岸的州府官員貪墨朝廷發(fā)放的修堤銀錢一事,甚至數(shù)年來,朝廷年年以各種名目送往南方銀錢都被□□分,六歸位于江安府的柳氏本家,四由各路官員層層分去。 而第二本冊子更是要命,江安府的柳氏與下游州府串通一氣,通過秦河私自與他國交易,其中不乏鹽鐵等重要物資,甚至連地方儲備糧倉內(nèi)救命用的糧食都被私下轉(zhuǎn)賣。 我瞧你的模樣怎么不像是看見了寶貝,而是燙手的山芋呢?佘宴白悠悠道。 敖夜把冊子用油紙包好,再合上木匣,苦笑道,山林有虎,危害山民,獵人雖可一箭射殺,但那虎族有一虎為仙人坐騎,獵人縱使可百步穿楊,也得投鼠忌器啊。 他是得了柳氏的把柄,可為了母后與北境派系的安危,不僅不能公布于眾,還得小心藏好。 仙人坐騎?嗤,不過畜生罷了。佘宴白冷笑道,修者不得干預(yù)凡間國運,否則單單是渡劫天雷便能令其魂飛魄散,怕什么? 敖夜搖了搖頭,那人格外貪戀凡間,時常會回來看往親族。若是哪天發(fā)現(xiàn)親族出事,難免會鉆空子報復。 他能承受報復,但萬萬不敢拿宮中的生母冒險。 也是,人修最為狡詐。佘宴白垂眸,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神情冷到極致。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一時無語。 直至馬車忽然停下,車簾被大力掀開。 得罪了,殿下。官差們露出猙獰的笑容,腰間的刀皆已出鞘。 此處乃荒郊野外,左右無人,正是殺人埋尸的好地方。得了吩咐的官差們看敖夜的眼神像看一個死人,轉(zhuǎn)眸看佘宴白時卻笑容惡心。 知州大人吩咐過,叫我等莫忘了好好伺候你,小美人,等爺爺們爽了后定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 敖夜伸手圈住佘宴白的細腰,當即破窗而出,霜華劍幾下斬斷襲向他們的長刀。 官差們不再廢話,紛紛揮舞著長刀攻向敖夜。 敖夜學過幾年功夫,一時尚能對付眾人,但時間久了難免有些吃力,何況他懷里還抱著個人。 不過幸好,孟天河率兵及時趕到,普通官差面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士不過一個照面就嚇得丟掉武器、抱頭鼠竄。 身材高大也就罷了,還渾身殺氣,沖過來時氣勢尤為驚人,像決堤的大水要席卷一切。 敢動殿下,兄弟們,殺啊!孟天河等人怒吼著沖過來。 暫留他們一命!敖夜道。 孟天河等人聞言,要刺入官差腹中的□□一轉(zhuǎn),打斷了他們的腿。 一時間,官差們的哀嚎聲不絕于耳。 沒一會兒,沖突結(jié)束,孟天河跑到敖夜面前關(guān)切道,屬下來遲,殿下可曾受傷? 未曾。敖夜道。 孟天河轉(zhuǎn)眼看見敖夜身旁的佘宴白,登時有些好奇,殿下,這位公子是? 他是孤的救命恩人,佘宴白。敖夜道,你可稱呼他為佘公子。 孟天河點點頭,朝佘宴白一抱拳,朗笑道,在下孟天河,見過佘公子。 佘宴白低低地嗯了一聲,忽然奪過敖夜手中的劍繞過孟天河,劍尖摩擦地面發(fā)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他走得很快,幾乎是眨眼間便到那群官差附近,手起劍落,之前對他說話之人便成了公公。 啊那人后知后覺覺得望著自己兩腿之間流血的地方,哭嚎出聲。 旁觀的人紛紛下腹一緊,驚恐地望著佘宴白,沒想到他長得好看出手卻那么狠。 人人都得了命令,偏你嘴賤非要嚷嚷,我不教訓你教訓誰。佘宴白再一劍,割了他的舌頭。 那官差痛得在地上不住打滾,滿面的血淚,終于心生后悔,只可惜時光無法逆轉(zhuǎn)。 只敖夜,皺著眉盯著霜華劍,突然有點嫌棄。 殿下,接下來該如何做?孟天河問道。 擬定罪狀后令他們簽字畫押,然后你帶著罪狀回興州,將柳明志就地格殺,再吩咐人把人頭與罪狀一道大張旗鼓地送去京城。敖夜雙目沉沉,想了想后道,興州百姓受災(zāi)后生活凄慘,你留一隊人協(xié)助并監(jiān)督接任的官員。那里有一對父子,兒子名喚阿寧,你尋著后派人送他們?nèi)ミ吘场?/br> 那殿下呢?孟天河道。 去江寧府,手刃柳賀年。敖夜眼底殺意乍現(xiàn)。 孟天河看著憨厚但人不傻,幾乎瞬間便猜出敖夜落水一事有蹊蹺,便道,是,但請我派一些兵士們護衛(wèi)您,等我處理完您交待的事就去江寧府尋您! 敖夜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點了點頭。 兵分兩路,孟天河帶著人怒沖沖地回興州,而敖夜與佘宴白則繼續(xù)前行。 破損的馬車上,敖夜問道,如何? 老姜頭收回搭在佘宴白手腕上的手指,目光慈愛,語氣出奇地溫和,佘公子是吧,以后想吃啥吃啥,千萬別委屈了自己。 敖夜心臟猛地一縮,隨后垂下眼簾,沉聲道,阿白,別怕。天下醫(yī)者眾多,總會找到能救你的人。 對,老夫我醫(yī)術(shù)一般,說不定旁人有辦法呢。老姜頭附和道。 佘宴白勾唇一笑,趴在敖夜肩上小聲說了一句話。 第9章 敖夜一行人從興州至江寧府,整整用了三天,一路上瞧見的景象無外乎被大水沖毀的房屋、淹沒的良田,以及缺衣少食、惶恐不安的災(zāi)民。 天災(zāi)面前,人如螻蟻。敖夜收回目光,眉頭緊鎖,搭在腿上的手不禁握成拳,嘆道,偏偏又遇上貪官污吏,不以百姓為重。 若非他這一回落水,恐怕還不知道只江寧府府城外的災(zāi)民安置處是一派祥和景象,而其余地方的百姓卻正處于水深火熱之間。 聞言,佘宴白輕笑道,我與你看到的不同,我看到的是一群學不會自救、只能期望強者垂憐的弱者。 無論是兩千年前,還是兩千年后,世人從不曾改變,只是天地間再無一個任勞任怨的大善人。 敖夜抿了下唇,凝視著佘宴白上揚的嘴角,喚道,宴白 嗯?佘宴白歪了歪頭,黑白分明眼眸望過來時竟有幾分天真懵懂,但只一瞬,錯覺褪去,幽深如潭才是真實。 敖夜眉頭微皺,咽下心中的無數(shù)疑問,只道,你頭發(fā)亂了。 嘖。佘宴白笑容一頓,拔下木簪扔到敖夜懷里,煩躁道,你來。 敖夜愣了一下,隨后在佘宴白的催促聲中默默靠過去,五指穿過如同綢緞的青絲,仔細理順后再輕輕挽好。 蛇形木簪如一條真蛇盤踞在佘宴白發(fā)間,猩紅的眼睛泛著冷光,像是隨時可能咬人一口。 無毒之蛇?敖夜這會仔細看了看木簪,才發(fā)現(xiàn)蛇嘴里的牙并非毒蛇所有。 佘宴白身體一僵,往旁邊坐了坐,神情有些不快,冷哼道,怎么,你瞧不起無毒之蛇? 他突然生氣,敖夜有些摸不著頭腦,于是搖了搖頭,我怎會瞧不起無毒蛇?蟒蛇無毒,亦可絞殺獵物。若是普通人遇上巨蟒,怕也只能淪為獵物。 佘宴白抬手摸了摸頭上的木簪,冷笑道,最好不會。 過去凡是瞧不起他的,最后可沒什么好下場。 敖夜啞然失笑,只覺為一件小事爭論的佘宴白分外可愛。 他一笑,惹得佘宴白皺眉看了他好幾眼。 還好馬車緩緩停下,佘宴白察覺孟天河的部下靠近,才沒開口問他笑什么。 孟天河的部下低聲道,殿下,我等已至,按您的吩咐,已通知李大人與柳知府等人前來迎接您。 嗯。敖夜臉上的笑意頓消,轉(zhuǎn)頭對佘宴白道,你在車上等我片刻。 說罷,他獨自下車,一眼便看到工部尚書李桉等京城來使、江寧府的諸官員以及他的貼身太監(jiān)與侍衛(wèi)們等候在一旁。 殿下!小太監(jiān)福安眼泛淚花,小跑到敖夜身旁,哭道,殿下您受苦了! 尖利的泣音令敖夜眉頭一皺,沉聲道,安靜些。 福安立刻捂住嘴,不再吭聲。他回頭好奇地看了眼馬車,透過修復后仍有縫隙的車壁,隱約瞧見一個笑吟吟的美人,不禁心下一咯噔。 殿下平安無事,真是天大的喜事??!李桉眼角微濕,忙行禮道,臣李桉,多謝殿下的救命之恩! 自敖夜落水之后,他便命人沿秦河干流和各支流日夜尋找,卻一直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請罪的書信不知往京城送了多少回,還好敖夜最終無恙,否則他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不必多禮。敖夜抬了抬手,冷淡的目光直直射向李桉身后一臉心虛的柳賀年。 察覺到敖夜的視線,柳賀年龐大的身軀縮了縮,試圖躲在李桉身后,可惜李桉過于清瘦,只能遮住他小半身軀。 柳大人。敖夜沉著臉,右手落在腰間的劍柄上輕輕摩挲。 臣、臣在。柳賀年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訕笑道,那日若不是殿下相救,臣恐怕兇多吉少,臣亦十分感激殿下的救命之恩。 說著說著,他心中的擔憂漸漸散去,就算太子知道他有意撞他落水又如何?只要沒有證據(jù),誰都拿他沒辦法! 柳賀年又囂張起來,看敖夜的眼神亦有幾分不屑。等三殿下上位的那一天,這位太子怕是會連乞丐都不如。 柳大人,就當那日孤從未救過你吧。敖夜平靜道。 不等柳賀年理解完這話是什么意思,脖間一涼,他便人頭落地,睜大的眼睛映出自個還直挺挺站著的身軀。 這一幕發(fā)生得太突然,令在場的眾人紛紛瞠目結(jié)舌,看看尸首分離的柳賀年,又看看正甩去劍上血珠的敖夜,許久無語。 尸身重重砸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眾人這才回神,尖叫、腿軟、呆愣、哭喊,反應(yīng)不一。 敖夜手腕一轉(zhuǎn),霜華劍歸鞘。 事情已了,出來吧。敖夜朝馬車里的人伸出手,臉色不復剛才的冷峻。 車簾中伸出一只白凈的手,漫不經(jīng)心地搭在敖夜掌心。 出手干脆利落,不錯。佘宴白瞥了眼地上的尸首,彎了彎唇,笑贊道。 福安這下完完全全瞧見了佘宴白的長相,美則美矣,卻病懨懨的,實非良人。 佘宴白若有所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福安當即低下頭不敢多看。 謬贊了。敖夜神情淡淡,扶佘宴白下了馬車,隨后適時地松開手,背在身后捻了捻。 殿下,您怎么、怎么突然殺、殺柳大人?李桉結(jié)結(jié)巴巴道。 謀害儲君,其罪當誅。敖夜神情微冷,來人,將柳大人的尸首送去京城。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孟天河的部下過去拖走柳賀年的尸首。 謀害儲君李桉喃喃自語,須臾后,突然道,莫非殿下落水乃是他所害? 敖夜道,孤救他在先,他害孤在后,此等不仁不義之人,死有余辜。 他知道,不論是柳賀年,還是柳明志,不不將他們就地格殺,便再無要他們性命的機會。 那殿下也該將其押送京城,聽候圣上發(fā)落啊,怎能私自殺害朝廷命官?李桉面露擔憂之色,殿下此舉,回京之后文武百官還不知會如何指責殿下。 便任由他們說去吧。敖夜冷聲道,孤何時在乎過旁人的言論? 押去京城?呵,有罪也會變成無罪。 李桉想起敖夜過去在京城的諸多事跡,頓時啞然,隨后走近幾步,小聲道,日后殿下若有需要,臣李桉,可為人證。 實則他當時受驚過度,并未瞧見柳賀年加害敖夜的那一幕。 敖夜有些驚訝,頷首道,李大人的心意,孤心領(lǐng)了。 殿下救我性命,恩重如山。李桉嘆道,殿下一路舟車勞頓,請先去歇息吧,他們由臣來安撫。 這個他們,說的是一同從京城來的官員與江寧府的地方官員。 敖夜點點頭,隨后不顧旁人的目光,直接走到佘宴白身前蹲下,上來。 佘宴白也不客氣,依言覆在他背上,低聲道,你倒是背上癮了。 敖夜默不作聲。 殿下,這邊來。福安及時上前領(lǐng)路。 孟天河的部下默默跟上,太子侍衛(wèi)見狀匆匆上前,雙方并排而行,互不相讓。 嗤,失職的廢物。高大黝黑的漢子嘲笑道。 太子侍衛(wèi)漲紅了臉,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北境人倒是有趣。佘宴白聽見后低笑道,對我的胃口。 敖夜腳下一頓,眸光閃爍,嗯。 不是,你嗯什么? 敖夜背著人繼續(xù)走,不吭聲了。 第10章 這日,天朗氣清,夏風和暢。 敖夜一大早就來到佘宴白暫居的帳篷外,低聲道,連日天晴,有探子回稟說府城中的大水漸漸退卻,不少地勢稍高處已無水 所以?佘宴白倚在床上,抬眸看見映在門簾上的高大身影。 頓了下,敖夜接著道,我需進城一觀。你身體不好,不如暫且在此等候,我很快便會回來。 我與你一道去。佘宴白抬手揉了揉眉心,想了想又道,這里我只認得你,你不在,我不安心。 敖夜沉默片刻后道,好。 待門簾撩開,佘宴白從里面慢悠悠地走出來。 敖夜只看了一眼,便眉頭微皺,問道,昨夜沒睡好? 佘宴白的皮膚極白,這會眼下微青,便如一滴濃墨不甚落入清水中,看著格外顯眼。 你不在身旁,我不習慣。佘宴白神情懨懨,走過去靠在敖夜身上,默默汲取了一些他體內(nèi)的氣息,身上的不適才漸漸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