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們都一樣。

    越潛，你要么抱我進(jìn)去，要么送我回去。昭靈收攬被風(fēng)吹亂的衣衫，他挑起下巴，言語輕慢。

    越潛走上前，一把將對方攔腰抱起，毫不費勁，他的手勁真大。

    昭靈摟著越潛脖子，心滿意足將臉貼在對方的胸膛，聽著嗵嗵有序的心跳聲。

    越潛身體很暖和，散發(fā)著熱氣，昭靈皮膚冰涼，夏夜風(fēng)涼，夜風(fēng)帶走他身上的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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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越潛寢室的房門緊閉, 朝向庭院的窗戶也都關(guān)上，屋中點著一盞小燈，燈光昏黃。

    庭院里蟬聲不停地叫著, 夜風(fēng)吹動樹葉發(fā)出蕭蕭聲，除此之外，顯然還有其他的聲響。

    那些聲響雖然混合在風(fēng)聲和蟬聲之間, 但不難分辨。

    月光從唯一開著的窗戶照入屋內(nèi)，它的光極為微弱, 穿不透經(jīng)緯密實的床幃。

    越潛的呼吸聲仍沉重，他護(hù)著昭靈的背, 緩緩將人放回床鋪，動作異常溫柔細(xì)膩。

    昭靈的手臂緊緊摟抱對方，不肯松開。

    周身散發(fā)著熱氣, 這份熱氣使得兩人汗流浹背, 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挨靠在一起, 不舍得分開。

    昭靈摟著脖子低喃：越潛, 你是我的。

    臉向上仰視，眼尾泛紅, 發(fā)絲為汗水滲透，濕漉而凌亂，他的手牢牢攀住越潛的臂膀, 望見對方結(jié)實而有力的臂膀上，浮現(xiàn)出的青王紋正在漸漸消失。

    昭靈仿佛無法控制自己，他將這句話又說了一遍。

    很執(zhí)著，也很頑固。

    越潛拉來薄被蓋在身邊人身上，他低著頭, 遲遲才作出應(yīng)答，嗓音低沉而沙?。菏?，公子。

    他知道自己不屬于任何人，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他知道自己歸屬于昭靈。

    這兩者之間，并不矛盾。

    越潛在昭靈身側(cè)躺下，床幃的黑影將人罩住，昭靈看不清他的臉，只得抬手撫摸對方的五官。

    他的眼睛閉著，雙唇抿起，一向光潔的下巴留有胡渣。

    這些時日，他過得并不好。

    越潛的眉眼較深，心思重，高大的身軀蘊含著力量，他剛毅而強大，唯有瞬息之間，會在昭靈面前流露出脆弱與憂郁。

    雙臂摟住對方，昭靈側(cè)身貼著他身體，把頭枕在胸口，緩緩閉上眼睛。他又豈會不知道越潛內(nèi)心的掙扎，但他放不開手。

    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越潛被士兵帶走，戴上腳鐐，重新成為奴隸，受盡折磨，押往云越故地，終其一生再無法知曉他的生死。

    越潛的手梳理昭靈的發(fā)，將他濕漉漉的發(fā)絲往耳邊輕輕撥動，他雖然沉默，但很深情，昭靈感知得到。

    寂靜的兩人，寂靜的庭院，此時已經(jīng)不知道是什么時辰，連屋外的蟬都已經(jīng)停止鳴叫。

    昭靈從倦乏中睜開眼睛，看向越潛脖子上佩戴的木質(zhì)蛇形項墜，他見過它好幾次，本該習(xí)以為常。

    這樣一件不值錢的小項墜，越潛一直佩戴，他藏得很好，總是藏匿在衣領(lǐng)下，不讓外人知道。

    這件物品，唯有脫去衣物后，才會呈現(xiàn)。

    它是一個聯(lián)系，一件道出兩人過往的信物，也是越潛身為云越人，云越王之子的象征。

    昭靈低語：越潛，我問你一件事。

    請說。越潛的一側(cè)身子發(fā)麻，換了個姿勢，繼續(xù)摟著身邊人。

    除去你那些云越親友，還有什么讓你在乎嗎？昭靈的手中把玩著蛇形項墜，像似在循循善誘。

    從沒聽過越潛說情話，哪怕一個字。

    越潛的聲音深沉：有。

    昭靈問：是什么？

    沒有回答，一旦越潛肯開口，會說實話，而他不想說。

    昭靈挑眉，抬眼去看他，見到深幽的眼眸，緊抿的唇。

    不指望能從他口中聽到想聽的話，其實也無所謂，說與不說并不重要。

    外頭的天即將亮起，庭院里傳來鳥叫聲，想來是梧桐樹上的住客，昭靈坐起身，整理衣容，系綁衣帶。

    越潛在一旁端詳他，目不轉(zhuǎn)睛，直到昭靈被看得不自在，瞥了他一眼。

    環(huán)視四周，昭靈打量起越潛的寢室，

    寢室家具齊全，使用的物品也都不差，但在昭靈看來房間顯得狹小，屋中的家具不夠精致，床板太硬，被褥太過樸素。

    而且總覺得少了什么東西，平日里昭靈賜予越潛不少物品，從衣鞋冠到日常用的器物，那些東西都到哪去了？

    昭靈正在疑惑，此時正好瞥見存放在角落里的兩口大箱子，看來自己贈予的東西幾乎都被使用，越潛將它們鎖進(jìn)箱子里。

    還是第一次來到越潛位于側(cè)屋的寢室，在這里纏綿一夜。

    昭靈知道自己行為荒唐，不該以尊者身份拜訪下人住所，更不該與他有這般驚世駭俗的關(guān)系，但那又如何呢。

    昭靈赤著腳站在床邊，他昨夜連鞋也沒穿，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絲袍，凌晨的氣溫比較低，門還沒打開，就能感覺到?jīng)鲆狻?/br>
    一件夏日穿的紗袍披在昭靈身上，那是越潛的袍子，帶有他的氣息。

    要說越潛這人木訥遲鈍吧，其實他還挺細(xì)心。

    昭靈收攬袍子，袍身對他而言又大又寬，不合適，只是用于避風(fēng)。

    越潛拉開垂放的床幃，取來照明的那盞小燈，對昭靈道：屬下送公子回去。

    兩人一同走出側(cè)屋，越潛提燈，在前照明，昭靈走在身后，他們經(jīng)過書房外的那棵梧桐樹，夜色正在褪去，眼前景物的輪廓逐漸清晰。

    遠(yuǎn)處的門署房里，仍有燈火從窗戶映出，護(hù)衛(wèi)也許睡著了，門窗緊閉，沒有任何聲音，也不見身影。

    昭靈是這座龐大府邸的主人，他不在乎誰看見，誰知道了。

    燈火在風(fēng)中是如此微弱，身前人的身影時隱時現(xiàn)，那盞燈，或說那個人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在拉長。

    仿佛稍有懈怠，便會在眼前消失。

    昭靈不由地感到一股慌意，他敏銳察覺到今夜不同于其他的夜晚，此時的越潛也不同于它時。

    庭院很大，兩人一前一后走著，來到昭靈居所時，院中忽然刮過一陣大風(fēng)，熄滅越潛手中的小燈，也掀去昭靈肩上的紗袍。

    那件紗袍隨風(fēng)落入花叢中，黑夜不便尋覓。

    越潛把昭靈送至門口，寢室里燈火通明，兩名侍女在里頭等候著，越潛躬身道：屬下不再往前送，公子請回。

    抬步登上石階，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看著站在低處的越潛，昭靈想下一刻，他就將轉(zhuǎn)身離去，消失不見。

    越潛。輕輕喚著，飽含情感。

    越潛抬起臉，沒有燈火，再看不清他的模樣。

    內(nèi)心的被某種情緒充盈著，本該化作千言萬語，卻在唇邊隨風(fēng)消逝，昭靈沒說出口。

    若是為了你，我可以竭盡所能。

    越潛那高大的黑色身影，最終融入夜色中，昭靈佇立在檐下，他嗅到風(fēng)中帶來花卉的芬芳，還有清晨即將到來的氣息。

    躺在自己奢華的寢室里，隔著絲帳，昭靈看侍女輕輕關(guān)上通往庭院的門，他閉上眼睛。

    高高的圍墻，開闊的庭院，主人的居室和侍從的側(cè)屋離得不算遠(yuǎn)，比較都在同一個院子里，卻又是那么遠(yuǎn)。

    遠(yuǎn)得如同天上的兩顆星。

    月亮正在隱匿，天邊泛起魚肚白，晨風(fēng)拂過庭院的花花草草，枝葉搖擺。曾經(jīng)那只鳳鳥隨風(fēng)起舞，翻越霧蒙蒙南山，拜訪澮水北岸的苑囿奴小屋，不知疲憊，滿心歡喜。

    窗外的梧桐樹在風(fēng)中簌簌響，枝頭花兒早已掉落，正在孕育果實。

    **

    一輛四駕馬車駛出東城門，前往城郊，馬車跟隨著眾多仆人，車廂里坐著融國國君的兩個兒子，七公子昭瑞和八公子昭靈。

    父王如今將我冊封，賜我一塊地，我而今也不是什么七公子了。

    昭瑞整整衣容，對左側(cè)窗外的隨從說道：你們從今往后得喚我長興君知道嗎？

    封地就在一處叫長興的小地方，好歹從今往后有一塊自己的地盤，昭瑞很高興。

    昭瑞的隨從齊聲應(yīng)道：是，長興君。

    彈彈身上嶄新的禮服，躊躇滿志，意氣風(fēng)發(fā)，昭瑞笑得瞇起眼睛。

    賀喜長興君。昭靈側(cè)過身，笑著揖手祝賀。

    昭瑞老臉一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連耳朵也紅了，他訥訥道：八弟就別戲弄我了。

    昭靈說道：我真心祝賀，怎能說是戲弄。

    郊區(qū)的路不好行走，把昭瑞顛得身上肥rou一蕩一蕩，他扶住手，情緒忽然有些低落。

    往后要靠八弟多在父王那邊美言我?guī)拙洹?/br>
    離開都城去往封地，和權(quán)力中心疏遠(yuǎn)，要是有jian人在國君那里誹謗自己，昭瑞也無法申訴，距離太遠(yuǎn)。

    八弟以后肯定會留守國都，在朝中擔(dān)任要職！昭瑞合掌夸贊。

    馬車兩側(cè)，一邊跟著昭瑞的隨從，一邊跟著昭靈的隨從。

    昭靈車窗外，就是越潛，兩人在車中交談的話，車窗外的貼身侍從，顯然都能聽見。

    昭靈說：七兄，你我是兄弟，我當(dāng)然會護(hù)你。至于日后的事，誰也不知道。要是能選擇，我更愿意去封地生活。

    封地內(nèi)自己說了算，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利，留在都城，擔(dān)任要職，責(zé)任重大，離權(quán)力中心又太近，也未必是好事。

    昭瑞心里感激，點點頭，說道：都城里的事，有時真讓人看不透。就說我那幾個越人舞姬吧，柔柔弱弱，非常溫順。硬是說她們有貳心，要拉去孟陽城干苦役，那不是要她們的命嘛。

    可恨我懦弱無能，不敢保下她們，唉。

    昭瑞朝窗外的越潛投去一眼，同樣是越人，這人還是云越王之子，不也好好待在昭靈身邊。

    城郊視野開闊，道旁野花開得燦爛，昭瑞的面色卻有些憂郁：八弟，我聽聞申少宰在父王那兒狀告你寵愛越仆，把府中的大小事務(wù)都交付越仆打理，父王很生氣。你昨日匆匆進(jìn)宮，父王責(zé)備你了嗎？

    昭靈蹙眉，回道：那是老早前的事了，昨日不知道怎么得傳到我母親耳中，才把我叫進(jìn)宮中詢問。誰家的家宰不是門客，下仆出身，他老申放任府中的家奴為非作歹，欺男霸女，卻還膽敢狀告我。

    就是！那幫狗奴才在城南橫行霸道，也不想想等他主子垮臺后，一個個都跑不掉，太子絕不輕饒！昭瑞義憤填膺，他身份不如昭靈尊貴，平日沒少受申家的氣。

    馬車經(jīng)過一條橋，遠(yuǎn)遠(yuǎn)看著，能看見一面湖。

    昭瑞掀起車簾，手指著湖邊，湖光瀲滟，風(fēng)景秀美，他羨慕道：八弟，太子的新別第就在那兒嗎？

    昭靈應(yīng)道：就在那兒。

    我何德何能，讓太子設(shè)宴為我送行。八弟，你們真是我的好兄弟。昭瑞張臂，熊抱昭靈。

    打小昭瑞在一眾公子中最不受寵，難免遭人冷落，太子昭禖和昭靈一直待他親好，心中感激。

    馬車?yán)^續(xù)往前行進(jìn)，來到湖畔一棟豪宅，此時已經(jīng)是黃昏，遠(yuǎn)遠(yuǎn)就見到宅院外仆從忙碌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導(dǎo)演：我終于更上了，捂臉。后面會加快更新速度。感謝在20210718 23:56:02~20210721 11:28: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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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太子的別第就位于泮宮湖東面的湖濱, 那里樹木成蔭，鶴群飛舞，景色絕佳。

    別第雖大, 外頭看著氣派，內(nèi)部裝飾簡單，總體稱得上樸實, 太子不喜歡奢靡之風(fēng)。

    昭靈和昭瑞乘坐的馬車還沒到達(dá)湖濱別第，別第的仆人老早就聚集在大門外, 齊齊往外頭張望，翹首以盼。

    遠(yuǎn)遠(yuǎn)看見尊客的馬車到來, 家宰立即進(jìn)屋通報太子。

    車馬穩(wěn)穩(wěn)停在院門外，昭靈和昭瑞剛下車，抬頭就見到一個威嚴(yán)的年輕男子從院門出來, 朝他們走來, 正是太子。

    太子上前迎接兩位弟弟，余光掃視馬車旁跟隨的隨從, 在越潛身上停留片刻, 那眼眸冷得似刀。

    太子的門客衛(wèi)平發(fā)現(xiàn)昭靈和越潛的私情后，到今日已經(jīng)有好幾天, 想來衛(wèi)平早將這件事告知太子。

    越潛直視太子，沒有躲避對方目光，也絲毫不心虛, 他那副模樣在太子看來心安理得，目中無人。

    兄長！昭瑞邁開步朝太子奔去，他跑得很慢，身子圓潤。

    兄長。昭靈笑盈盈，邁步上前。

    太子張臂攬住兩位弟弟的肩, 笑道：都來啦，快進(jìn)院，我設(shè)下好宴，正等著你們。

    三兄弟一同進(jìn)入院門，一路邊走邊聊，談的是七公子昭瑞去長興封地的事。

    就聽見昭瑞說：離寅都有兩百里，太遠(yuǎn)了，以后想見你們不方便，要不長興那地兒我很滿意。

    太子道：不算遠(yuǎn)，比老五的封地近多了，可不許偷懶，每年至少得回來寅都兩趟。

    昭靈沒說什么，只是聽見他的笑聲漸漸遠(yuǎn)去。

    主人和尊客都進(jìn)了主院，尊客的一干隨從則被安排在前院休息，此時正是黃昏時分，院外湖山的景色可謂壯麗。

    太子與昭靈，昭瑞一同登上高樓，眺望湖面的美景，晚霞在他們身上鍍了一層金色。

    三人在高樓觀景，閑談，不知不覺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懸在遠(yuǎn)山的山脊上。太陽即將沉淪，天還沒開始昏暗，仆人便就提著燈上樓照明。

    昭瑞對于美景的興趣不如美食，他在樓上看見數(shù)名廚子提著食盒進(jìn)出院門，如同聞到食物的香氣，忍不住搓手。

    回頭看太子和昭靈，他們還在闌干旁交談，太子詢問昭靈府上的一些事情，問得很細(xì)。昭瑞不便參與，心思也不在這上面，他喊道：兄長，八弟，我先下樓去，你們別待太久，這天就快黑了。